那事儿过了之后,我一直缠着爷爷跟我讲什么是五鬼运财,爷爷实在经不住我的哀求,才对我讲了这五鬼运财的来历。
原来,爷爷摆的那个阵势叫五鬼运财符阵,五鬼指的是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的运财阴将,以雏鸡血侵泡七七四十九天的稻草,放至太阳下暴晒四十九个小时,出生不超过三十天的雏鸡血属阴,烈日属阳,阴阳调和的稻草才能承载五鬼煞气。
将五鬼分至五个方位,中间一鬼被贴上“五雷运财敕令”黄符,至此,五鬼运财符阵才成。
五鬼主家财,又是极强的地煞,所以即能为家里添金加银,又能保佑家宅平安,趋吉避凶。乃是上等风水秘术,玄妙无比。当我触碰到灌注五鬼煞气的小人,自然心生幻想,邪气入侵,要不是爷爷即使出手,用爷爷的话,我可能就此痴呆了。
乖乖,把我吓得不轻,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个神龛,再也没有心思胡来了。
我成了爷爷的关门弟子,这事儿很快传遍了我们村,村长听到信,提溜着半斤猪头肉和一斤老白干就到我家来了。
村长一直担心爷爷年岁大了,这活计没人继承,虽说村里的年轻崽子们越来越不信这玩意儿,但是村里的旧风俗哪能说变就变呢,年轻人都往城里去了,村里这是老人们也就图这个念想了。
所以,在村长眼里,这个先生和教书先生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村长咪了一口小酒,挑起一大块猪头肉往嘴里送,吧唧吧唧,很享受的样子。我好久没有见村长了,倒是越来越肥了,以前可不像这么臃肿。村长开口了:“老哥,听到这信儿,我就放下心了,你早该这么做了。”
爷爷笑笑不言语,头一仰,一杯酒下肚了。
村长知道我爷爷的秉性,少言寡语,也就没计较。喊了一声“小一”,我就挪了挪,靠村长身旁,村长仔细打量我,没想到一眨眼,这小子长这么快,而且也壮实,瞧着跟自家小牛犊似的,浑身都是劲儿。
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到:“小一,好好跟你爷爷琢磨,你爷爷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儿,你爷爷是先生,你也就是小先生啦。”
爷爷听了这话,虽然极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到嘴角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可是高兴坏了,村里有几个像我这般年纪的人能让村长叫一声“小先生”,便是隔壁李二婶家小子博士毕业了,也当不起“先生”二字吧,我有点沾沾自喜,飘飘然起来。
村长见我满脸得意的样子,递过一杯二锅头来,示意我喝下。爷爷给挡了下来,他知道我从来不沾酒,劝道:“他叔,娃娃还小,哪能喝得下这个,我来陪你再饮几杯……”
话还没说完,我就夺过杯子,学爷爷的样子一饮而尽。
我脸迅速变红,再也没有忍住,大喊了一声:“好辣!”就飞奔到水缸边,一头扎进水缸里,使劲往嘴里灌水,想用自家的深井水压一压二锅头的辛辣。
我没想到小小的一杯和水一样颜色的酒,劲道这么冲,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我唯一一次喝酒,从此,酒水与我是路人。
村长和爷爷看着我的囧样,哈哈大笑,爷爷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不知不觉,太阳快落山了,已近黄昏,村长已经有些醉意,今儿他高兴得很,多喝了几杯。村长和爷爷打个招呼,回家去了。我看还有些酒,就上里屋拿了些小菜,端给爷爷下酒。
爷爷一个人慢斟慢酌,余晖洒在他身上,看着他日渐佝偻的脊背,有些不忍,我不太愿意爷爷老去,因为我没有别的,只有爷爷了。
就在爷爷一个喝闷酒的时候,我听到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习以为常,一般这样,十有八九就是村里又要办白事了。
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来人是村东头的乔大娘,乔大娘寡居多年,男人走得早,留下一个女儿,叫小花,与我同龄。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乔大娘拉扯闺女长大不容易,不过好歹小花争气,出落得亭亭玉立,像是村塘里的荷叶,娇嫩欲滴,算得上是村花了。
我每次见到她总是面红耳热,结巴得说不出话来,她看见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总是掩嘴娇笑,美目流转,看得我竟痴了。这算是我第一个心仪的女孩儿,只不过不敢有旁的想法,只是埋在心里,那份纯真美好。
乔大娘一脸哭相,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我还在擦脸,看到了,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了乔大娘,不过,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爷爷扶乔大娘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这是撞见鬼啦,这般失魂落魄的。
“他大娘,你这是咋了,有话慢慢说。”
乔大娘一口气将水喝完,顺了顺气儿,满脸悲痛,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他叔,俺闺女,小花,没了。”
短短几个字,如一记记重拳砸在我心里,我悲愤难当,手里擦汗的毛巾掉了也不知道。小花,昨天还看见她呢,今日便天人永隔了,老天爷,这是跟我开哪门子玩笑呢?想哭,却流不出泪;想恨,却不知恨从何起,只怪我们缘浅。
爷爷也吃吃了好大一惊,小花这妮子自己看着长大,观面相,不该福薄至此,就这么去了。
“上午去村塘那边打水,到晌午都没见人影,我整村都寻遍了,后来有人在塘边发现了闺女,已经……”乔大娘已经泣不成声,没说完,人已经瘫软下去,若不是我和爷爷扶着,她根本立不住,可见其内心之悲恸,远甚于我。
爷爷掐指一算,从袖中抽出两枚古制铜钱,抛在地上,俯下身子,两眼紧盯铜钱,沉默半晌,最终长叹一声:“时也命也,该有此劫,奈何!奈何!”
乔大娘眼下已经慌了神,三魂七魄只怕是去了一半,所以想请爷爷操持小花的身后事,让她早日超生轮回。爷爷本就是吃这碗饭的,而且是看着小花长大的,自然没有推辞,立马答应了下来。
我的伤心溢于言表,但我得扶着更伤心的乔大娘,我们三个人向小花家走去,昨日一别,竟成永别,世事无常,天地无情。
我们离开院子,爷爷没有把那两枚铜钱收起来,刚踏出院门,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两枚铜钱立马翻转过来,嗡嗡直响,不消一伙儿,就嗞嗞冒烟,眼看就化为铜水了,成了一团铜疙瘩,怪异得很。
来到小花家,看见小花直挺挺地躺在榻上,脸上蒙着一方白帕,虽然隔着手帕,还是能依稀瞧见俏丽容颜,红颜依旧在,只是人已经逝去了。
看到她的手臂,那是一种心惊肉跳的惨白,早已没人血色,手腕处还有挠抓的痕迹,想来是小花溺水时挣扎留下的。
我走近些,想再闻闻小花残留的味道,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拉起小花的手,爷爷似乎觉察到了我异常的举动,冷哼一声,一个凌厉的眼神向我投来,我这才清醒过来,抽回手,不能对逝者不敬。
有些冷,没想过三伏天的晚上会觉得冷,一阵凉风吹过,覆在小花脸上的白帕被吹开一个口子,我瞧去,猛然,小花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头撇过来,死死盯着我,双眼流下血泪,我头皮发麻,后退几步,一个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