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公明落云洞取神卷而悟道,三神归位,照见虚空,前世今生已尽皆明了,唯独一身道行还须些时日方能恢复。当时念及于此,便打算先回峨嵋原来洞府,凝炼道体,顺便也好好参悟一下新得的‘造物神卷’。注意打定,便将足一顿,人已起在半空,看准方向,一路穿云御风而去。
此时凭临下界,经行之处,俱是崇山大川,一些重冈连岭,宛如波涛起伏,直往身后飞也似地退去。有时穿入云层,身外密云,被护体罡风撞破,缓魂氤氲,滚滚飞扬,成团成絮,随手可捉。偶然游戏,入握轻虚,大袖展处,似有痕缕,转眼又复化去,只余凉润。及至飞出云外,邀翔青冥,又见晴辉丽空,一碧无际,脚下城郭山川,悉在眼底,蚁垤勺流,仿佛相似,顿觉神与天会,胸襟壮阔。迎着劈面天风,心头越发畅快。
话说赵公明自落云洞架云行来,特意放缓了行程,一路观风赏景,也自逍遥。这日行至一大湖,但见一片汪洋,茫无涯涘。见此景色,公明便按下云头,正自观赏湖光奇景,突见得湖中起了阵大风,一时间,平湖起浪,宛如排山倒海,晴空霹雳,墨云滚涌。轰然一声响,那湖中现出一怪物来,但见此物张口作浪,一双金眼冷光四射,只是浪高风急,加之此物周身黑雾,看得不甚清楚。猛然又听得它疯吼一声,此物夹带着滚滚黑烟,便朝湖岸扑来。看这架势,想是把公明当成点心了。
公明见了此物,不禁心头发笑,想这区区人间妖物怎能入他法眼。当下便举袍袖拂,却是退它不得,心下不免有些诧异。
说起此物的来历,却也大有来历。只因当初共工氏与颛顶争帝,共工头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后来虽得女蜗氏炼石补天,但那地却未曾补得周全,偶有疏漏之处,便在此间形成了诺大一个湖泊,其间又因地壳有孔,乃至灵气泄漏,一干湖内水族,但凡有些天赋的,都能得些益处。更有甚者,便借此天赐良机,吞吐元气,炼精化形,成精成怪!而凡能荣登此列的,无不是那洪荒之初便炼形而来,不说道法高深,只是这岁月沉淀所积累的浑厚天地元力便不是寻常修士所能媲美的,比起当初落云洞的青鸟,却是有过无不及。公明此时虽是三神归位,重塑金身,但一身修为却是无有当初的十之一二,故而一袖未能退得此怪。
看看那怪逼近岸旁,公明将两足一登,踏空而起,往下瞧看是何妖物。那怪已似觉察,昂起斗大头颅,单见一团漆黑巨影,两目灼灼,宛如两道金光,直冲霄汉。霎时间,忽又把头向水底一低,支咧咧大吼一声,涌起一阵急浪,足有数十丈高,向赵公明直淹过来。
公明见那浪头来势甚急,道声:“好个妖孽,也敢在你家道君面前猖狂。”说罢,在空中将身轻轻一扭,向东南方旋了开去。这怪见仍旧淹不着他,又在水中昂起头来,把口对着赵公明一张,喷出一股冷气,好似雪练般一条,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且此冷气之中,隐隐似有巨灵掌一般大的五个指爪,斜刺里向公明抓来,抓未到,一股逼人腥风已遥遥而至。
公明见了,暗想:“我因怜这妖魔,不知修炼几千百年始得在此湖中占穴而居,再数百年,功行到时未必难成正果,所以不忍伤害于他。如今这样肆恶,若再让时,却是大有不妥。只不知他究竟是个水族中什么东西,如此怪异;不如先将他困住,看看清楚再作计较!”如此一想,遂口念真言,将袖一展,飞起一道金虹、一团紫气,直升到上空。先将头顶护住,才行停止。这时那一道金虹已长有十数丈,宛如一条金龙,不住在空中上下飞扬,随着那妖物的指抓动转。
但见金虹起处,一任那雪练一般的寒气左冲右突,打在金虹上面,只打得紫雾生霞,金屑纷飞,那虹身光焰却是越来越盛。里面雷火一出,漫天寒气便即消灭囚散,休得想占丝毫便宜。
公赵明又用手将金虹一指,仙家道法,果然灵异非常,就见那道金虹带着一团紫气,竟舍了那寒气雪练,往那巨灵指抓飞去。那怪见金虹紫气来得大猛,先被自己那寒气出其不意地一挡,略一停顿间,此时正值金虹、紫气飞星坠流一般赶到,一个收法不及,两下一经接触,恰似火山爆发,半空中恍如有两条巨龙在那里厮斗,散了一天的红白星雨,转瞬烟消火灭。
赵公明此时才看得真切,心头冷笑一声。当下起右手,望脑后轻轻一拍,飕的飞出一把剑来。但见一道清光贯穿天地,清萍剑已起在头顶,公明又并指向那剑一指,口中喝一声:“请祖师法剑!”圣人之物,怎比寻常。这剑起在空中打了三个盘旋,便向那怪物藏身的黑气中直冲而进。
那怪一见,顿时大惊,慌忙把口一闭,收回黑气,又将四只巨足向水面用力一伏,转眼窜入波心而去。
公明知它意图,焉肯容他。随即捏道分水决儿,以剑光护体,把身子往下一逼,也跃入水中,紧紧追赶。那怪这时慌了手脚,只想凫水而逃,又恨被剑光逼住,不敢随意行动。赵公明看看将要赶到,拼指向剑光连指数指,这剑便望着那怪顶门直劈下来。
也是赵公明初次运用此剑,一来修为未复,二来稍显生疏,不然,此怪那有转身的机会?
那怪此时愈加着急,见已躲无躲处,干脆狠下心来,猛然一个鲤鱼攻水,掉转身躯挺着四支巨足,便向赵公明狠命扑来。
赵公明微微一笑,喝声:“孽畜,休得猖獗!看我如何治你。”说罢,运转元灵,即在口内含了一股火气,向着那怪物一呵。此气乃是先天三昧真火蕴结而成,比着凡火有千百倍之热,又是出自公明,威力更盛。这怪怎能抵挡得住,顿时在水中缩做一团,动弹不得。
公明复把手又向剑光一指,这剑便直飞下来,轻轻一绕,将怪腰斩水中,立时分为两截,鲜血泉涌,湖水变红。公明见了,道声:“善哉,善哉。可惜你数千百年修持,一旦化为乌有,皆因你不守正道,妄思图害生灵所致。”口中说着话,把手扔往脑后一拍,收回仙剑。因念怪虽斩了,奈何在水中,不易分辨,何不取上岸去,也好瞧个仔细。遂一手提着一截,远远先自投上岸去,然后再将身透出水面,慢慢的踏波而行。果然仙家妙用,虽是修为未复,却是衣服冠履,毫无水迹沾濡。
等至到得岸边,定睛向此物看时,并非别的水怪,乃是一只极大的黑色鳄鱼。牙长似戟,爪利于钩,身长约五丈余,皮似铁甲,自头至尾,漆黑如墨,并无半点杂色,远远看去,竟好似一巨大铁块,日光下闪出点点幽光。
赵公明暗忖道:“原来是这孽畜,玄阴黑铁鳄!怪不道方才口吐玄气。那气中的巨大指爪,却是他平素捕食的长技。但这黑铁鳄之骨髓却是凡胎圣药,不论如何血流骨破,精亏气损,俱能药到病除,而且常人食之,更能凭生无穷气力。我今何不把他剖了取些骨髓,日后不定还有用处,岂不大妙。”主意定了,随即把鳄鱼胸腹割开,把足骨及头尾各骨敲碎,倾出好些骨髓来,但见白腻如膏,水分甚多。公明便用先天真火炙干,一并收入怀中。余下的皮肉等物,依旧抛入水内,任他随波逐流而去。从此为黑水湖除了一患,免得后来此间渔者,或欲渡此湖,被其吞噬,又免了湖中一干水族伤残殆尽,其造福却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