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树永远不会再忘记这双独特的眼睛。
房间里装饰得庄重典雅,两只精致的插满了鲜花的高脚青花瓷瓶,几幅古朴遒劲的巨型裱装字画,摆放得当色泽厚重的浅黄色,枣红色家具,刺绣剪红,书厨墨香。应该说是古色古香,整齐有序,颇有品位,甚至是生机勃勃的。
只是,在正中央背门挺立,关注着中堂祥和云鹤图的那个人突然扭转身来。一下子就打破了宁静的一切。
高个,驼背,瘦脸,鼻子微红,眼距较宽,相貌平庸无奇的老年人衣着尚整洁,湖蓝色苏绸单衣,头戴青巾包裹的璞头,让严树一下子就回忆起高中历史课本里明末清初的黄,顾,王三大家的画像了,那模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明代百姓的装束设计很糟糕。
不过,古董的衣物和古典的环境还是很协调的。
奇怪的只是-------他的眼睛!
那双凶狠的,微微眯着的眼睛,寻找猎物的狼一样闪烁不定。
“父亲大人?”
“你们是谁?哦,姬士节,你又找了什么混帐人来浪费我的银子了?”温和的语气和恶狠狠的眼睛是那样不协调,给人一种阴谋和阴险的直觉,以至于严树的耳朵里好象接收到了一组高昂的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机灵灵一个恶寒。
姬士节快步趋前,双腿一并跪下了,恭敬有加:“父亲大人!您身体有恙,孩儿时刻铭记心上,所以今天请了罗三真人,让他来看望父亲,与父亲调理脾胃,将养精神,消弥暴狂。”
“我有病?啊?哈哈。”员外突然很愤怒地大笑起来。
“父亲!”
“你说,我治好了病又能怎样?一个人就是活一千年一万年又能怎样?将来还不是一个死字!”员外突然又绝望。
“父亲。”
“活着不好,孩子,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不想了。”随着一声低低地呜噎,员外绝望透顶地哭了起来。
“员外,活着有什么不好?若是员外能用我道家的仙法修炼身体,自当能体会其中妙处,哈哈,恐怕只嫌活得太少。”罗三真人终于插上了一句话。
“嘿嘿,真人?是人活着都一样!”绝望至极的员外突然转过身来,慢慢睁开眼睛,迷惘,悲切,呆滞,散乱,毫无生气。
变化无常的员外把刚才还气定神闲的罗三真人弄得晕头转向。
员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将近半柱香的功夫,严树的腰和腿有些酸痛了,那两个使女和九夫人已经小心翼翼地找了凳子坐下,连姬公子也支持不住,可员外还是坚强地呆着。
严树盘算着:冷漠,对生活有明显的疏离感,甚至绝望,有自杀倾向和尝试,间歇性过度热情,甚至狂爆,情绪不稳定,易走极端。正是狂躁加抑郁的综合特征。这算是一种神经衰弱吧。
对,就是神经衰弱,而且是典型性的神经衰弱啊!天呐,太好了!
揉了揉发麻的腿,严树思想活跃,浮想联翩,渐渐胸有成竹,兴高采烈。
呵,这一次我又要中奖了!
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压力极大,神经和精神方面的病症很多,青年学生们急剧发育时期本身就有生理的诱发因素,再加上思想单纯,受挫力弱,动辄就会轻生寻死,已经屡见不鲜。严树也曾经深受其害,在大学的时候因为过于勤奋,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心中苦闷绝望到几欲轻生。后来在老师们的帮助下,开始寻医问药,看似严重的病症因为用对方法,很快就治好了,两个月后,严树完全康复。在商场和金场打拼三年以后的时候,压力过大的严树再度患上神经衰弱。于是又一番治疗。几番下来,严树对神经衰弱的病症和治疗可谓是亲身体验,再熟悉不过。
久病成医,此言决不虚妄。
严树前生平日里最得意的莫过于两件事情,一是事业有成,商场金场所向披靡,二就是粗通医术保健,尤其是神经衰弱的治疗。
那天面见二公子时,之所以一向谨慎从事的严树敢高言无忌,实在是太有把握了。
我要看着你这衰老道怎样治疗!哼,这种现代病古代焉能常见?
罗三道人终于不耐烦,也因为员外的内敛自守而恢复了自信,往前走了几步:“员外,老道修行多年,自有一些办法能叫您留恋世间人生!”
“不会。”员外长长得叹息着,眼泪轻轻地落下来。
“员外,世间诸种美不胜收之事,即使老道出家之人亦怀觊觎之心,员外何能忘怀?”
“何等美好之事?快说。”员外似有所动。
“多了,比如,男女交合之房事?”道人窥视了一下继续遮掩着脸于是愈发叫人想识其庐山真面目的九夫人。
九夫人艳丽的衣着,苗条的身材,青春的嗓音,乌黑的云髻,叮当玲珑的金银错凤饰,确实令人心向而神往。
“唉呀。”
九夫人惊呼一声,赶紧跑出屋去,两个使女也满面红云很做作地跟着逃了。
二公子有些恼火地盯了盯道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有二管家嘻嘻地偷笑了两声,又见公子朝他看来,赶紧捂住嘴巴。
“那个呀?乏味!”员外不屑一顾。
严树见老道吃惊的样子,暗暗发笑,心说,你个屁老道懂个球!他一个富可敌国的大财主,家里又这么多的美妻艳妾娇丫鬟,每天还能缺了那个?傻!
“可是,你寻常的俗法怎么能体会个中真味?若是用了我道门的九九素女经法,嘿嘿,保管你沉醉于其中,精神焕发,愈活愈年轻,愈活愈想念!”老道充分调动着情绪,两只小眼睛眨得格外欢快,就象一只老狐狸。
“什么?”
“素女真经!”
“哼,你道家的那点儿门道谁人不知!”员外有些恼火地回身一晃,已经抓过来一本书,恶狠狠地往道人身前一掷:“自己看去!骗人的东西!”
老道急忙拿着,严树也好奇地窥视,只见那书上竖行大写数字:道家素女真经。
“这个?”
“越修越烦!”
严树偷笑,心说,老道呀老道,你要是真的喜欢房事呀,将来有了机会不妨随我到现代走走,咱家给你弄些AV片子来看看,咋不比你那粗制滥造的东东强一百倍?瞧你那敝帚自珍的小样儿?
老道尴尬地咳嗽了数声:“那员外可对生杀之事着迷?”
“生杀?”
“打杀它物,泄愤一时,快乐一时!”
“混帐了你!”员外毫不客气地说:“圣人有云,天有好生之德!我从来不杀生的!对家里下人也温良恭谦,以德持家!”
严树想着员外凶狠的传言,再听着他的话,感觉就象是在看一幕滑稽戏。
“那员外可是对酒肉有欲?”道人猜测。
老头子冷冷地看了看身体有些僵硬的道人,前后左右地围着他转悠了几圈儿:“嗯,好,道长,你是修仙之人,污浊之气尽去,想来,浑身上下的肉会格外好吃吧?”
“父亲大人。”二公子的脸色发白了。
“不要说话,嗯,你闻闻,真人的肉味和小鸡崽味很相似啊。”说着,员外当真在罗三真人的脸上摸了一把,啧啧称赞了半天:“可惜,肉皮太厚太老了。”
屋里的人除了二公子和那遮着面孔的九夫人以外都是一愣,道人已经惊讶地往后退缩了好几步,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刀子一样凶光的姬老员外依然温和地,慢条斯理地逼近着道人:“那么请问道长,你修的是哪一路道法?”
罗三真人已经靠着墙边的那个高脚青瓷花瓶,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瓷瓶阻挡了他的脚步。于是,他只好停止退却,用拂尘往前挡着:“员外,老道行的有两法,俗法为采补法,仙法为丹药法。”
“那好啊,你不在观里修炼,跑来我家作什么?”
“你不是有些小恙吗?”
“谁有?”
“你。”
“我?”姬员外爆发出一阵阵干涩的狂笑:“这有何奇?我在家也修炼这些!”
“真的?”
罗三道人喜出望外:“不料员外竟是我仙家道友!好,如此我等正可以切磋技艺!”
“滚!”
“你?”
罗三道人的马脸上骤然布满了阴云,手里的拂尘又开始打颤。
“父亲!父亲!”姬士节慌忙前趋,阻在两人中间。
员外叹息一声,手一摆:“没事儿没事儿!”可是,在说话的当儿,突然出手,已经从道人的怀里夺去了装饰精美的长剑:“再不滚蛋我现在就活剐了你!”
罗三真人没有料到他这一手,吓得妈呀一声惊叫,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