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的辉煌成就之一,是经过短短的四十余年,特别是近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涌现出一支卓有成就的作家艺术家的浩荡大军。而其中女作家们,乃是一支引人瞩目的文学娘子军。
就陕西省而言,建国前,除革命老区外,可以说是一片文学荒漠,而如今,在陕西作家群里,也有着一支日益引人注意的女作家群体。它的一个新的成员王润华同志,在《延河》编辑部从事繁忙的编辑工作之余,业余创作,因而姗姗来迟,却也是一位个性突出、风格独具的女作家。她献给读者的这本中短篇小说集无论就题材、主题、人物,还是就艺术方法、技巧,以至语汇、修辞而言,也都具有鲜明的创作个性和艺术特色,虽然还只是初具特色。
在艺术效应上,她似乎并不追求使读者感到震撼,却让你尝到其中艺术韵味既特且浓。我颇为喜欢读她的作品,也希望有更多更高明的读者同样喜欢她的作品。
我一向认为,一个有独创性的作家,在艺术地再现现实生活时,应该有自己的一袭领地,应该孜孜不倦地经营自己那块领地,在自己苦心经营的那块土地上,作出自己不同于他人的特殊贡献。润华同志是在寻找着属于她自己的那块艺术领地的。她也正是在那块领地上表现出自己的特色,显示出自己的才华的。
在这本书里,作者以她女性的极为深沉的爱心和同情心,关注着在现实世界竞技场中长年奋斗着的那些小人物,那些在爱情和事业上历尽坎坷曲折终归失败的小人物,那些饱尝着失败的苦果而犹不甘退出阵地的青春无悔的小人物。《白天鹅》中一辈子扮演配角的男舞蹈演员,《墨迹》中终生未发表出一部作品的剧作家,就是几个最有代表性的典型。
在描写这些人物的生活故事时,作者的笔触是冷峻的,调子是悲凉的,而作者和她笔下主人公的那股炽热的生活激情,则被深深地压在这冷峻的悲凉之下,读来令人揪心,令人压抑。读者在这儿见识到作家的艺术个性,也感受到这位女作家的精神力量。
读着这等人物和他们的苍凉苦涩的故事,不论作者意图如何,你的心中都会隐隐地引发出这样一个问题:在社会主义时代,在集体主义的环境中,个人的才能和在事业上的追求,究竟有什么意义和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就总体而言,在废除了剥削和压迫的社会主义时代,个人的才能会获得普遍、充分而自由的发展,即使是在它的初级阶段,社会也会为它的成员创造尽可能完备的正规的和辅助的条件,提供尽可能多的机会,鼓励它的成员,特别是青少年,发展自己的才能,成就自己的专业,为社会作出应有的贡献。新中国建立四十多年来,各行各业人才辈出,完成那么多的零的突破,捧回那么多的世界桂冠就是明证。一个原本是极端贫穷落后的国度里,在如此短暂的时日里,能有如此辉煌的成就,自然要靠它的社会制度的优越,靠它的成员们的集体努力而取得。但这决不意味着在社会主义国度里,个人禀赋、个人追求和个人努力就没有意义了。不,即便是社会主义的天地,大家有着同等机会,但最终成败如何,还会因人而异,这就要看个人的禀赋、机遇和努力如何了。犹如在马拉松赛场上,参赛者机会均等,在起跑线上,人山人海,而越是临近终点,继续奔跑的人就越见其减少了。有些人,也许奔跑了一辈子也没摘取到桂冠,甚至终其一生也没争得名次。
他们的心是凄苦的。
本书的作者把她那溢满温情的目光投向这个凄苦的角落,以女性的细密,精心地描述着她的主人公凄苦孤独的心理,向读者展示着那种在爱情和事业上均告失败者的破碎而又不屈的心灵。他们是失败者,但却非弱者。他们孤寂,但却也不为生活所弃。作者给他们安排了特定的归宿,使他们或得到温情和照料,或得到理解和安慰。应该提及的还有《雁歌行》,这篇小说读起来虽然更加苦涩,它的主人公――献身于大沙漠的女大学生、林业技术员的一生虽然坎坷和悲惨,但她却不是个失败者而是个胜利者,那镶嵌在大沙漠中的一颗巨大的绿宝石――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油松林,就是她用自己的生活和她宝贝孩子的生命浇铸成的丰碑。
我们在这儿挑选了几篇小说,来对作者所选择和经营的艺术生活的领地作一番巡礼。就我们所知,她的这一袭领地,既是她数十年来对现实社会生活的观察体验,也是她个人内心世界的展露和独白。这是她告诉我们的。在她的《致友人书》一文中,一开头就说《白天鹅》“这是一篇关于我的故事”。正因为这样,作者在对人物作心理剖析和描绘时,才能做到那样笔墨饱满,酣畅淋漓。
这也就形成了作者的创作个性和艺术风格。如果要把润华的小说称做“心理小说”,我看没什么不可,称做“苦涩的心理小说”也没什么不可。陕西的文学新秀中,在心理描写方面像润华这样的作家还不算多。她也大胆而巧妙地“引进”现代西方小说家的艺术方法和技巧,运用“意识流”,但她却不是去写“意识流”小说,而是恰当合理地运用“意识流”的方法和技巧,真实地呈现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应该说,作者运用得相当成功,它大大地增强了人物内心世界的丰富性和心理变幻的生动性。
假如我们可以对作者提出什么希望的话,那就是希望作者在她今后的新作中,能给当代人物所处的时代背景多一点亮色。在上文中,我们选择了几篇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概括地议论了作者的创作个性和艺术特色,多次提到“冷峻”“苦涩”“孤寂”这些字眼,这是因为作品在这些方面给我们的感受特别强烈,而我们的生活又充满了希望,洒满了阳光。如何恰如其分地表现这一大背景的“冷”和“暖”,这正是摆在我国社会主义文艺家,同样也是本书作者面前的一个常新的辩证的课题。
本书作者是一位具有实力和潜力的作家,她一定会用她的新作给人们以满意的回答的。
1992年11月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