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爱书。无论到什么地方,看到有书就想翻。在家常翻祖父和父亲的书箱;在学校,也常和同学一起翻老师的书箱。记得有一回,到了舅舅家,看见外祖父的房里有不少书,高高的放在神龛上方的搁板上,我求外祖父给我拿下来,他不答应。待天黑后,趁外祖父有事不注意,我便摸黑拿了个小矮凳,爬上供桌,踏上矮凳去拿书,不巧被警惕性很高的外祖父听见了,他就厉声地喊我,制止我。计划没有得逞,一气之下,我便将小矮凳的四条腿,一条一条地摔坏摔伤了。
毕竟,我还是很幸运的。上高小和中学时,遇到的校长和老师都很开明,都是提倡学生阅读课外书的。我们的小学――山西省荣河县第一高等小学的课程表上,还专门排有“阅读”课,由老师指导学生自由阅读课外书。
我读中学,正是烽火连天的抗战初期,我上的学校是“私立东北竞存中学”。这是由中国共产党秘密资助,由著名平民教育家车向忱主办的一所进步学校,学校有强大的党的地下组织。在教学上,除了认真教好规定的课程而外,大量阅读课外书籍,则是学校和学校党组织大力提倡的活动之一。
由学生自治会学术部领导的各种学术研究小组,有组织地开展课外阅读和研究。它的宗旨在于让学生开阔视野,扩大知识面,培养专业兴趣,发展专项兴趣和才能。这些小组,各种各样,学生们根据个人爱好自由组合,自由选聘辅导老师。我爱好文学,便和一些同学组成了一个文学研究组。初步读了一些中外名著,特别是苏联文学著作,像《夏伯阳》《铁流》《毁灭》《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表》《高尔基杰作选》《保卫察里津》《被开垦的处女地》《母亲》等等,我都是在这一时期读的。此外,还读了我国五四以来许多作家的作品。我们那时候还认为“报告文学”这一文学样式,是为国际无产阶级服务的革命文学样式,因而研究组还专门研读报告文学,以周钢鸣著的《怎样写报告文学》为主要读物,并研读了夏衍的《包身工》,基希的《秘密的中国》。这些读书活动,对我后来从事文学,特别是把革命文学事业看做是革命事业的一部分,把我从事专业的文学活动看做就是我的革命活动,奠定了初步的思想基础。
在竞存中学,学生们课外阅读马列主义著作也很普遍。但阅读这些书是要冒很大危险的,一旦被国民党特务发现,就要被送进集中营去受酷刑。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勇敢地如饥似渴地传阅着这些在课堂上得不到的东西,为的是在黑暗中寻求拯救自己和拯救祖国的真理的火光。曾记得,一九三九年寒假后,白色恐怖加剧时,竞中党组织便动员同学将这类读物转入地下,秘密阅读。那时,党支部要我在校外农家租了一间屋子作为党支部的秘密活动地方。支部的一箱马列主义书籍就藏在这间屋子里。这期间,每天晚间,做完功课之后,我便读马列主义著作,直到凌晨。先后读了《共产党宣言》《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国家与革命》《左派幼稚病》《两个策略》《列宁主义基础》《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以及毛泽东同志的一些著作。有许多东西,虽然一下子还读不懂,或只懂了一部分,但却使我的思想觉悟、理论修养、革命信念,明显地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1985年10月4日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