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护法舰队继续向叛军反击之时,广州城里廖仲恺先生的夫人何香凝女士,正在寻找总统夫人宋庆龄。但是到处都是叛军哨卡,她因处处受到阻止无法寻找。一个同情孙中山的少校悄悄地告诉她:“只要叶举或熊略有手令,乘坐他们派出的车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否则不得通行!”
“叶举在哪里?”何香凝问少校。
“陈炯明已经到了广州,正在白云山郑仙祠开会,他们都在那里呢。”暗中同情孙中山,并将熊略传出的情报报告给孙中山的陆志云接着说。
“对,他们都在郑仙祠!”少校也证实说。
“我到郑仙祠找他们去!”何香凝说着拔腿就走。
“警卫的是唐理友,他是个笑面虎,很刁滑,请你跟他多磨一下,最好是声音大一点跟他们争执,熊略将军会从里面出来的。”陆志云悄悄地出点子说。
“明白了!”何香凝告别两人直奔白云山郑仙祠。
昨天深夜,当陈炯明反叛的炮弹直坠总统府时,孙中山先生在秘书与卫队的主张下,从后院出走,当时孙中山先生说:“夫人你先走!”
“不”,宋庆龄坚决地说,“你是总统,你重要,有我在一块儿目标大,不方便!”
“不,你一定要先走!”孙中山说。
“不行,他们是要害死你,民国不能没有总统!”宋庆龄说,“请总统先行,我等一会儿再走!”
“不,一块儿走!”孙中山坚持说。
“不,你必须走。”宋庆龄扭头对秘书长谢持说,“请秘书长立即安排总统走,我由马湘副官陪同等会儿走。你们快走,总统的安全要紧!”
“多保重,夫人!”孙中山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说。
“总统快走,快走!”宋庆龄也深情地目送他。
孙中山乘人力车离去后仅两三分钟,总统府门口枪声更加激烈,一排排炮弹在总统府门口及其四周爆炸,硝烟充满空气中。宋庆龄左右扫了眼后大声问:“总统冲出去了吗?”
“已经冲出总统府了。”副官林树巍说。
“夫人”,外面陈可钰的特务连长向智先奔进来,“陈团长命令你们快走,叛军已经放火烧了总统府,他们想打死、炸死、烧死总统!”
“夫人,快走呀!”马湘副官焦急地说。
“等总统走远一点我再走。我要把叛匪吸引在这里。”宋庆龄扭头对特务连长说,“向连长,请你转告陈团长、李长官(指李章达),我还在这里,请他们把叛军顶住,多顶住一分钟,总统就会向海军司令部更近些,危险会少一点!”
“夫人”,向智先说,“请你快走,总统的安全没有问题了,你快走,我们特务连为你开路,为你开路!”
“快走,夫人!”卫队及秘书、副官、作战参谋们异口同声地请求。
“走,请向连长为我们开路!”马湘副官拉住宋庆龄的右手,直向门外硝烟中冲去,向连长在前面开路。
夜空被炮火几乎映红了,总统府及总统住宅之间要经过一座天桥。天桥上下及其四周被陈炯明部洒上汽油、煤油、草、木材点燃,正在熊熊燃烧,将四周的一切映得雪亮。驻守总统府的陈可钰、李章达部正与叛军血战。当向连长赶到宋庆龄前面正要命令机枪开路时,一个少校副官奔过来大声训斥道:“向连长,这里有几千敌人在围攻,你怎么让总统从这里突围?”
“长官,总统已经从另一个方向走了,现在我是掩护总统夫人突围,请你们协同特务连冲开一条血路吧,总统夫人是慰劳会的会长……”
“废话”,少校恼怒了,“这里有敌人的几路敢死队在炮火掩护下冲击,我们伤亡很大,很难冲出去!”说完他又转头,“四连长,四连长!”
“到!”四连长华贵平跃出硝烟奔过来立于少校面前。
“你协同……啊……”少校右手捂住头栽倒。
“快,少校中弹啦!”华贵平连长扑上去抱住少校,“长官、长官……”
少校一声不吭地瞪大双眼,望着华连长,血从太阳穴处流了下来……
宋庆龄奔过来抱住少校的头,血水渗透了她的衣袖,她泪流满面地紧紧抱住为她阵亡的少校……
“快,左右机枪开火,掩护夫人突围!”特务连长向智先在悲愤中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特务连向敌人发起反击,四连的官兵也杀上去。
马湘副官与宋庆龄在弹雨中越过一道火墙,迎面四五个叛军冲过来,其中一个叛军军官大声呐喊:“快,总统夫人,抓总统夫人啦,在这里抓孙夫人!”
“向连长,向连长”,马湘副官向左呼叫,“把敌人压住,把敌人压住,我们突出去,我们突围!”
“哒哒哒……”向智先连长亲自抱住机枪一阵急袭纵射,那个叫喊的叛军军官一头栽倒,向连长也在激战中被叛军乱枪扫倒在血泊中。
马湘副官不管孙夫人同意不同意,他拉住宋庆龄的胳膊在激战中狂奔……
天未亮,叛军占领了总统府,何香凝担心陈炯明杀害她的孩子,就将孩子喊醒,请人立即送廖承志往香港避难,自己一人留在广州奔走,打听丈夫廖仲恺与孙大总统及其夫人宋庆龄的下落。有一未透露姓名的上校赶来从门缝里告诉她,廖仲恺在陈炯明处,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没有回来不清楚,他说他正在打听,弄清楚了会立即来告诉她的。孙大总统已经逃到永丰舰上,只是孙夫人去向不明,说完,这个人不准她开门看见,扭头就走了。不过他走的时候说过一句,他暗地保护她,只是有时力不从心!
从门缝中何香凝女士深情地目送着这位同情革命的上校的背影,后来她打听到这是熊略派来的人。不久这位上校在执行暗杀陈炯明的行动中,被陈炯明的卫队用机枪扫死在行动中,终年36岁。这是后话。
……
何香凝女士赶到白云山下时,果然有一队警卫拦住了何香凝,左右的很多卫兵是认识何女士的,她的公开身份是慰劳会的副会长。在陈炯明奉命于1920年7月回师广东讨伐莫荣新、沈鸿英等部作战中,她亲自在战场为官兵服务过。
“副会长,这里暂时不能通行!”果然少校唐理友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了,“请回去休息,现在是战时。战时对每位公民来说都是不安全的!”何香凝一看他佩戴少校军衔,知道他是谁了,忙迎住他的目光问:“你好像是唐理友吧?”
“啊,副会长认识我?”唐理友仍然是一脸奸笑。
何香凝大声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当初孙先生就任大总统的时候,洪兆麟、叶举两将军去庆贺,你当时是卫队副队长,也一同去祝贺过嘛,我没有记错吧!”说完注视他的神情变化。
“对对对”,唐理友说,“副会长记忆真好,真好!”
“唐老弟为什么现在要反对大总统呢?”何香凝质问他,“我只求你们给一张通行证,我去把孙夫人找到,她的安全我非常担心。请队长开恩。”
“哎呀副会长,”唐理友忙为难地说,“这就不好办了,通行证都由叶举将军、洪兆麟将军签发,卑职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呢?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无非是跟着长官鞍前马后的一个小卒。敬请谅解。”
“难道你没有权力放我进去见陈总司令或叶将军、洪将军吗?”
“卑职真的没有这个权力。”
“你怕我杀了他们,可我手无寸铁呀!”
“不不不,卑职是执行公务,无权放人进郑仙祠。”
“若是陈司令的妈,叶将军或洪将军的妈现在来了要进去呢?”何香凝气愤地质问。
“那……那我也没有权力让她们进去,只能先通报长官们。”
“你现在为什么不去向长官通报,我要见他们呢?”何香凝进一步质问,“请你去报告长官,我请求见他们!”
“副会长,我真的无权力。”唐理友压住怒火保持表面的冷静,其实他恨不得拔枪打死她。
“唐老弟”,何香凝点他名,其实是说给在场的官兵听的,“你们过去都非常热烈地祝贺孙大总统成立军政府,现在更应该追念孙先生是推翻清王朝首创中华民国的人,各位不都是由于孙先生倡导革命,以及黄花岗等各次战役烈士们流血牺牲,激发起全国同胞共同奋斗,推倒清王朝,成立了中华民国,才有中华民国的官做的吗?你们今天饮水思源,不应该这样对待孙先生及其夫人的!”
“副会长,请你不要再多言了,这里是公务场所不能久留,请你立即离开!”唐理友翻脸了。
“姓唐的”,何香凝见提起孙中山无法说服他们,眼睛一转也忙改变态度,“你们纵不让我去找孙先生,也该给个通行证让我去找孙夫人吧?各位应该记得,孙夫人是我们慰劳会的会长,去年讨伐桂系莫荣新,是她发起征军人慰劳会,募捐了十几万款慰劳你们,还动员大批医护人员到战场救治伤员,送粮送衣服,你们把这样的恩人都忘了,还有良心吗?”
“再不走,用枪打死你!”一个少尉凶狠地奔过来,“快走,我们是军人,执行公务、服从命令是天职!”
“小老弟,你不就是手里有枪吗?你有本事开枪打呀。我何某人在老一点的军官中还是有朋友的,他们将来会收拾打死我的人!我不怕死,你开枪,开枪吧!”
“不不不”,唐理友继续充当奸臣角色,“他不懂事,不晓得副会长是谁,我们再教育……”
“副会长,让你受惊了!”哨楼里走出几个人说。
“原来是洪、叶二位将军!”何香凝忙扭过头迎住他们,“怎么样,我来了你们躲在里头不想见我?”
当何香凝女士朝哨卡走来时,正好洪兆麟与叶举准备出哨卡,老远看到何香凝,他俩忙躲进哨楼避而不见,担心何香凝找他俩要丈夫,没想到她是为了找孙夫人,并坚持要通行证。
“副会长”,洪兆麟似笑非笑地说,“你这样忠心于孙夫人,精神可嘉,我派两个卫士跟你一块去找。孙大总统跑到永丰舰上去了,孙夫人我们确实不知道在哪里,不光你找她,我们也想保护她呢。”
“洪将军这般盛情,我先代表孙夫人表示感谢了!”
“宋会长去年给我的部队送过很多食品,这次让她受了惊很过意不去。”洪兆麟说,“你给我们的好处,我们也是知道的!”
“副会长,我给你派汽车。”叶举忙说,“我还给你派个口令官跟着去找会长。我们当年都得到你与宋会长的关心,今天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
何香凝心里明白他们派卫兵、口令官同行都是为了监视她的,但还是说:“谢谢二位将军的支持。”
随同何香凝的官兵过去都得过她的慰劳,一路上他们都表示出友好的态度。
汽车在广州城区、郊区行驶着,由于口令官及卫士、通行证的作用,一路畅通无阻,但沿途有的地方枪炮声激烈,只好停下来。到天黑时,何香凝从副官那里要了通行证与口令,第二天她一个人出门去寻找宋庆龄的下落。
夜,岭南大学校园东南角的一间平房内,宋庆龄女士平卧在床上,腹部一阵阵隐痛在折磨着她。她的同学守在床前低声安慰着她。孙夫人脸色蜡黄,用饱含泪水的双眼盯住同学低声问:“你知道总统在哪里吗?”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听说叛军没有谋害到总统,陈炯明还因此而枪杀了几个下级军官。”女同学说。
孙夫人不语,内心祝福着孙中山平安无事。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谁?”女同学惊恐地问。
“我,何香凝。”
“啊,是她?”宋庆龄惊喜地要从床上挣扎着翻起来时,女同学忙扶住她说:“别动,你不能动!”
何香凝走进来了,孙夫人扑倒在她怀里痛苦地说:“叛逆,叛逆总有一天要被收拾的!”
“副会长,孙夫人小产了。”女同学悲痛地说。
何香凝双手捧住孙夫人的脸,凝视着她,泪如雨下,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总统平安地到了永丰舰,我相信北伐军只要回师,许崇智他们一定会打败叛逆,我们一定会胜利……”
这一夜她们谈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