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呵呵一笑:“哎呀,果然是才儿少爷啊!看我这人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他赶紧解下围裙,把太师椅抹了抹,说:“快请坐快请坐!我去沏茶。”
这时那年轻人赶紧起身说:“阿爷,我去吧!”
姚逸才走进堂屋,说:“唐伯伯,我刚回浦市,听说二师兄在这里开镖行,所以来看看他。我不晓得唐伯伯您在这里,空手来,少礼了!”
老人说:“才儿少爷讲哪里话,你能来就是很大的面子了!”老人边说话边让他将行李箱放在八仙桌上。“很不凑巧,我家阿佬押镖去镇远了。”
姚逸才说:“没事,等他回来我再来看他。”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问:“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这时年轻人给他沏来一杯茶,唐老伯招呼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老人说:“呵呵,这房子算是他买的吧。”
“怎么算是他买的呢?”姚逸才觉得老人这话有意思,笑着问。
“这是搭帮你师弟肖少爷。”老人告诉姚逸才,这房子当初是当地匪首张天保的产业,张天保生前心狠手毒,常聚结匪徒出没浦市至永兴场一带,杀人越货,抛尸灭迹。五年前张天保被商团队长杨涛所杀,在犁头嘴曝尸示众三天,其妻刘氏没有面子再在浦市呆下去,带着两岁的孩子跟一个下河人远走他乡了。刘氏临走之前想把房子变卖,但很多苦主不准她卖,她也只好带着细软离开,房子就被镇公所没收了。刚好这时唐震武来浦市开镖行,就想租用这房子。镇公所不租,说要就买下来,房款还要分给那些苦主。唐震武家虽说在高山寨还算是殷实人家,他自己也在家当了几年武师攒了一点钱,但房款要十万大洋,他就算把家里田地卖光了也付不了这笔巨款。所以他到镇公所问了一下也就算了。这时小师弟肖大雷知道了之后,向他爹肖人义要了一笔钱,跑到镇公所把房款给付了,把房契办在了唐震武的名下。
“大雷不错!”姚逸才赞道。
老人听了,说:“是啊!可是我家阿佬却死活不肯接受房契。直到后来肖少爷说房款算是他借给他的,等阿佬有钱了以后再慢慢还。阿佬才搬了进来。可是十万大洋,凭着那个小小镖行不知要还到何年何月啊!”
姚逸才笑着说:“大雷只是想让他尽快搬进来住才那样说的吧?他哪会真要二师兄还!”
老人说:“是啊!哪晓得阿佬一年后就把十万大洋一手就还了!”
姚逸才笑着说:“唐伯伯,二师兄还真行呢!一年时间就把那么多欠款给还清了!”
可是老人脸却毫无悦色,相反倒有些担忧地说:“他虽然省吃俭用,连婚也熬着不结。但一年时间就还掉那么多债,我还真有些担心,那么多钱他是从哪弄来的!问他呢,他叫我莫管他的事。”
“啊?二师兄也还没有结婚啊?”姚逸才有点吃惊。“他好像比我还大将近两岁吧?今年该有三十一了呢!”
“结是早就结过婚了!媳妇叫菊香,是渔坪人。婚后两人也合得来。而且菊香过门当年就有喜了。可是,这孩子命浅啊!”老人说着开始有些哽咽。“到了第二年三月临盆的时候却遇上难产,母子俩一起走了。可怜我的孙子啊!”老人说到这里,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姚逸才没料到二师兄会有过这样一场劫难,难过地低下头。沉默半晌,轻声说:“唐伯伯,人死不能复生,莫难过了。”老人还沉浸在悲哀之中,连连摇着头。
“嫂嫂既然走了,二师兄也这么大了,叫他赶快找个合适的人成个家吧!”姚逸才又说。
“可不是嘛,我和她阿娘都急死了!”老人听到这话,又忧形于色地说道。
“不过呢,唐伯伯也莫急,男子汉安身立命要紧。”姚逸才又安慰着老人,稍许,又很关切地问:“那他现在有中意的人了没有?”
“你莫问这个,问这个我都被他气死了!”老人显然有些愠怒。“菊香过世后,他阿娘托人从马王溪给他提了一门亲,女的长相不错,家境也很好,可他就是放不下菊香,不肯理人家,后来给退了。来浦市后,肖家小姐又对他很好。”
“哦,是明玉吗,那很好啊!”听说师弟肖大雷的妹妹肖明玉喜欢二师兄,姚逸才显然很高兴,问道:“是肖伯伯和肖伯娘不同意吗?”
“一开始肖家二老是不同意,听说为此事肖家差点还对肖小姐动了家法。可肖家小姐执拗得很,肖夫人拿她没法,眼看女儿一年大一年了,加上你肖师弟在他爹娘面前旁敲侧击地为阿佬讲好话,所以这两年他们也默认了。而且还托人带过好几次话了,肖小姐也经常来看他。”
听到这里,姚逸才很高兴,说:“这不就很好吗!择个日子把事办了不就成了?”
“哼,成了!我那阿佬是个混账东西!”老人似乎说起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碍着你师弟的面子对肖家小姐表面上热情,可一直就没有一个准话给人家。问他呢,他就老是讲先把镖行搞起来再说。现在镖行也搞好了,债也早还清了,可他还没有个准话,混账东西!”
“二师兄是不是有别的意中人了?”姚逸才听到这里,也感到有些不解。
见姚逸才这样问,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听伙计们在私下里闲聊时说,阿佬迷上白玉馨了!”
“白玉馨是谁?”姚逸才问。
“唉,一个戏子!浦市镇上唱高腔的!”老人说到这里连连摇头,“好人家的妹子他就看不上,偏偏看上一个戏子!”
“唐伯伯,这些事您要是管不了就莫管他了,唱戏的也没什么不好,”姚逸才安慰着老人。“二师兄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再说婚姻之事也讲究个缘分。您老也不要太着急了!”
“不是,才儿少爷你不晓得,”老人摇着头,似乎欲言又止。
见老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姚逸才又不好直接问。老人如果不愿说的事,他作为一个晚辈,又怎好“打破砂锅”呢?他只是脸上露出疑惑,望着他。
老人拿眼看了一眼姚逸才,深深叹息一声,面色有些尴尬。半晌,他才往姚逸才这边凑了凑,轻声说:“才儿少爷你不晓得,你肖师弟也喜欢那个戏子,他两兄弟明的好像都装着没什么事,其实我看得出,两兄弟现在见面都有点别扭了。”
姚逸才听到老人说这番话,才领悟到他为何对二师兄喜欢白玉馨如此担心了。当下他对老人说:“唐伯伯莫急,也许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这次回来会在家呆上一段时间,等二师兄回来了,我找他和大雷一起聚一聚,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一下他们。”说罢起身,拱手一揖,说:“唐伯伯,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老人忙起身拉着他说道:“那怎么行,我马上做饭,吃了饭再走。”
“唐伯伯莫客气,”姚逸才说,“我还没回家里呢,我爹妈都还不知道我回来了。等二师兄回来了我再来。”
唐云山老人听他这么一说,才有些不舍地放开他,说:“那好吧,等阿佬回来了,你把肖少爷和你大师兄都叫上,一起过来吃餐饭。你们几兄弟好多年都没聚在一起了,到时候好好喝几盅。”
“好的!”姚逸才告别了唐云山老人,提着行李箱离开了震武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