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总叫道:“我敢赢你的钱?我赢的是刘总的钱,我从没赢过你一分钱。”
钟铁龙看着协议书,看完又给石小刚看,石小刚也看了遍,觉得没问题,就在协议书上签了名,注明了年月日。力总作为经济担保人在另一份协议书上签了他的大名,“杨力”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的,还公章私章地盖了一堆。
龙行长觉得事情办完了,问力总:“力总,晚上我们切磋不?”
力总笑笑:“我怕你清一色的小七对的海底啊。”
龙行长大笑,“你晓得怕?你把丁董叫上,我好久没跟他玩了。”
钟铁龙望着龙行长,龙行长肥头大耳,一副贵人相。他缓步走上去,握着龙行长的手,感觉龙行长的手软绵绵的,不是那种劳动人民的手,就更加觉得龙行长应该是他命里出现的贵人。早两个月,他去一个在本市很有点名望的算命先生家拜访,那是个高人,摸着他的左手,又仔细盯着他的脸看,说他的命相好,命里会有贵人相助。钟铁龙相信龙行长就是他命里出现的贵人!他说:“谢谢龙行长帮我。”
龙行长哈哈一笑,用他柔软的手掌拍拍他的肩,“没什么。”
三个人走出银行大门,又上了力总的车,向银城大酒店飙去。刘总在,穿一身银灰色西服,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刘总为三个人一一泡了茶,大家喝着茶,聊天,等力总公司的小高。小高来了,拎着包,额头上冒着汗。小高是匆匆赶来的,脸上还有颜料,那自然是画图纸时手弄到脸上的。力总指着他的鼻子说:“你鼻子上有蓝颜色。”
小高就用手掌揩了下说:“我没注意。”
小高二十多岁,一头长发,脸上还有些胡子,看上去很艺术家气质。小高脸上的笑容嘿嘿嘿的,那是一种自信和乐意跟人交往的笑容。几个人说了几句废话,刘总就领着他们下到六楼,让服务员打开会议室的门,又打开几间客房,让他们进去测量。小高从包里拿出皮尺、纸和笔,开始测量房间的尺寸,边做记录。
大家坐在一起讨论,会议室自然是改成桑拿中心的休息室,客房的卫生间一律改成洗淋浴的桑拿间。房间基本不动,只是将双人间改成单人间,还得加张门,上面有规定,任何娱乐场所,门上要开窗,门上不开窗,检查就不能通过。所以在房内再加张门,平时这张门不关,洗桑拿时便关上,一是为隔音;其次,搞检查的来时,也好做一些该做的事情。这加一张门是石小刚提出来的,因为在广州的那家桑拿中心,每间客房都是两张门。石小刚介绍说:“客人进来洗澡,外面的门关上,里面的门也关了。”
力总点头说:“这样也好些,客人也相对有安全感。”
中饭是在银城大酒店吃,点了好几个贵菜,钟铁龙请客。刘总见今天不由他买单,就什么菜贵便上什么菜,什么酒好他就要喝什么酒。钟铁龙笑笑,暗暗觉得刘总这人是不能做朋友的,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替朋友考虑支出。他觉得刘总、龙行长、丁董、王总和力总里,刘总是超级狡猾和超级自私的,这种一眼就能见出自私自利的人,其实活得并不高明,也不知他是怎么坐到总经理这位置上的!八成是他投靠了某局领导。一桌饭吃了三千七,吃得石小刚听到“三千七百元”这个数子时脸都白了。钟铁龙的脸没白,跟着丁建混时,丁建有时候请客花起钱来如流水,都是他去结账,心自然就养大了。吃过饭,刘总因喝多了酒,回办公室睡觉了。力总没时间睡觉,公司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他回公司了。钟铁龙和石小刚走出酒店,石小刚的脸上有几分不快说:“今天一桌饭就吃了我们三千七,太冤枉了。”
钟铁龙不这样看,说:“不冤枉,看清了一个人。”
石小刚斜一眼钟铁龙,“看清了谁?”
钟铁龙本想说“看清了你,你太沉不住气了”,但转而改口道:“看清了刘总,这个人不能做朋友,只能利用。所以这顿饭吃得不冤枉。”
石小刚还在计较那三千七百元,“这么贵的一桌饭,这是杀猪呢。早晓得这么贵,就不应该在这里请他们吃饭。我觉得他们没什么了不起。”
“你不要低估他们,聪明不是写在脸上的。他们一生下来就比你我优越,我长在小镇上,你生在农村。他们能和我们交往,已经够看得起我们了。我们要这样看。”
石小刚不服气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心里一点也看不起他们。”
钟铁龙瞟一眼石小刚,觉得有必要开导他一下,“小刚,王总告诉我,要想发财就要先学会吃亏,有舍才有得,有几个一毛不拔的人发了财的?我们只能谦卑、再谦卑,懂吗?不要显得太精明了。你太精明了,谁敢跟你玩?‘舍得’两个字是生意之道,王总说做生意就要吃透这两个字,很多人吃不透,所以发不了大财。另外,我们要认清一个千古不变的道理,这个世界是人抬人,有本事还要别人抬。我父亲说聪明没用,要被人赏识,聪明才有用,不然聪明就像一袋米,放在家里起霉。这就是我父亲教育我做人的道理,先做崽,后做人。我们不能有半点看不起他们。”他问石小刚:“你晓得他们有好深的水吗?”
石小刚鼓起眼睛道:“那我怎么晓得?”
钟铁龙一笑,坦然说:“所以就不要看他们不起,现在我们是靠他们发财,假如他们都不帮我们,我们在长益市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吃去三千七算什么呢?”
石小刚叹口气说:“我没你这么好的心境。我从小生长在农村,我比你心疼钱。”
钟铁龙把烟蒂弹到街上,说:“我家也很穷,我也跟你一样心疼钱,以前比你还抠。那时我跟刘丽云谈爱,我连一件衣服都没送过她,就是舍不得用钱,结果我失去了她。王总的几句话点醒了我,让我茅塞顿开。该用的钱就要睁开眼睛用,亏吃在明处,让人能看见,这就是舍的道理。只有舍,才会有朋友,有朋友才好办事,这就是得。”
两人上了一辆的士,的士载着他们驶到了钟铁龙家。云南妹在他家,正跟郑小玲说话。郑小玲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钟万林,钟万林正在吸母乳。钟铁龙走过去看了眼儿子,走过来递支烟给石小刚,云南妹批评石小刚说:“你要少抽烟,抽烟有害健康。”
石小刚因被钟铁龙抢白了几句,心里有点不悦道:“活那么长时间干吗?”
云南妹说:“我不想你比我先死,你要死在我后面。”
钟铁龙看出石小刚不悦,就大笑,“小刚,女人就是比男人自私,连死都想死在男人的前面,想要男人先为她们悲伤。我就一定要死在你们前面,让你们为我们悲伤。”
郑小玲在卧室里说:“别死啊死的,讲点别的吧。”
石小刚无所谓道:“我们村里,一些老头子八十岁了还活得很健康,他们十几岁就开始抽烟了,还是抽自己种的旱烟。燥得死。”
云南妹说:“他们不比你们,他们每天搞劳动,生活的环境也没城市这么污染。”
钟铁龙看着石小刚和云南妹,云南妹脸上有一种少数民族女性的风情,她怎么会爱上石小刚的?想石小刚其实有点外强中干,小气,小气的人把钱看得重,小气的人还容易生意见,意见又生隔阂,隔阂会产生矛盾什么的。他不愿深想下去,人心隔肚皮,想也想不清。他走到晾台上,从晾台上望出去,一条街上人影幢幢,到处都是一栋栋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