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铁龙却感觉到他的目光里有冷笑,心就颤了下。力总又说:“我倒没什么别的顾忌,只是丁董特意这么跟我说,这让我有点小为难。”他白净的脸上露出难色,“我跟丁董是好朋友,他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好跟他过不去。你最好是找别人担保。”
钟铁龙想到了王总,但他已经找王总借了十万,又要他做经济担保,这好像说不过去。他说:“我在长益市就你们几位朋友,龙行长指定我找你……”
力总坐正姿势,回绝他说:“你要龙行长另外跟你找一个人担保,丁董晓得了会对我有意见,都是朋友,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也会为难,你说呢?”
“那我跟龙行长打个电话可以吗?”
力总瞟一眼桌上的电话,淡淡道:“你打吧。”
钟铁龙就拿起力总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龙行长的手机,通了,龙行长接了。钟铁龙把力总的意思说给了龙行长听,龙行长在电话那头说:“你把电话给力总,我跟他说。”
钟铁龙把话筒给了力总,力总满脸堆笑地对着话筒差不多是嗲声嗲气地叫了声:“龙行长,亲爱的,有什么指示?”
龙行长在电话那头叽叽咕咕地说了五分钟,力总的脸上先是犹豫、申辩和解释,接着口气就变柔和了,一口一个“可以”或“好的”。力总把话筒递给钟铁龙,龙行长在话筒那头对钟铁龙说:“我跟力总约好了,下周星期一上午十点钟到我办公室来。你放心,力总不敢得罪我,他要做银行的装修业务就不敢得罪我龙某。这事敲定了。”
钟铁龙听了这话十分感动,忙回答龙行长:“谢谢龙行长。”
龙行长说:“谢你自己。”
钟铁龙可以想象龙行长胖脸上的高兴或不高兴,龙行长可不是一个把心思放在肚子里烂掉的人。他从小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高兴了就一脸的喜悦,好像出了太阳。不高兴了脸上就不高兴,也不管对方是张三还是李四,这也可能是北方人的特点:直爽。钟铁龙清楚不是那十万块钱,龙行长那样的公子哥儿也不会帮他钟铁龙。他放下电话,力总笑看着他,脸上就是合作的表情了,“龙行长开口了,我可不敢得罪他,他是我的财神爷。”他说,“下周星期一上午九点半,你到我公司来。”
钟铁龙心里一暖,看着力总的目光就很坦诚,“力总,我以后会报答你。”
力总就用心地瞟一眼他,那探索的目光在钟铁龙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应该的,都是朋友,不过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很直爽,把语气也变淡了,“而是看在龙行长的面子上。所以你要报答的不是我,而是龙行长。”
钟铁龙当然懂,说:“再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你。”
星期一一早,还只八点钟石小刚就来了。钟铁龙还在床上,钟铁龙听见石小刚对他母亲说“钟伯妈您好”。钟铁龙对醒在床上的郑小玲说:“石小刚来了。”
石小刚穿一身绿西装,打了个根蓝印花领带,皮鞋擦得锃亮,看上去很清爽、精干。钟铁龙便一笑,“你今天收拾得蛮可以吧,小刚。”
石小刚说:“那还用说。要搞路了,总不能随随便便没一点新气象。”
钟铁龙就很欣赏地看着石小刚,“你穿绿色的西装很好看。”
石小刚嘻嘻一笑,“云南妹跟我买的。”
钟铁龙觉得石小刚笑得很灿烂,这是被云南妹的爱情滋润的。男人有了爱情,好像船舶有了港湾。“云南妹有眼光,”钟铁龙说,“到底是中山大学毕业的。”
两人出了门。九点钟,他们便到了金天装饰公司。力总还没来,公司里几个搞设计的年轻人来了,有的还在吃早点,手里拿着面包啃着。两人就走过去看他们画图纸。那时候还没电脑画图,一切图纸都是手绘。一个个子很高的青年正在画一家酒店的门厅装修效果图。钟铁龙看了看,觉得他画得好,便说:“我们准备搞桑拿中心,到时请你跟我们设计一下。”
高个子青年说:“好的好的,你们是力总的朋友?”
钟铁龙说:“是,力总约我们来的。”
力总来了,头上戴着顶白太阳帽,一件白色的休闲西服敞在身上,一条隐条纹裤,脚上一双耐克旅游鞋。力总的脸圆圆的,看上去像去旅行。力总喜欢这种装束,这种装束也适合他向往自由的天性。力总对高个子青年说:“图纸出来没有?甲方下午要看。”
“下午可以出来,”高个子青年笑笑,“没问题。”
力总走上来看了看图纸,转身对钟铁龙说:“走吧?”
钟铁龙把石小刚介绍给力总认识,“我的搭档,姓石,也是大学毕业生。”
力总折过头扫了石小刚一眼,没伸手,只是点了下头。他走进办公室,拿了工商执照,还拿了公章和私章。力总脸上有一抹不悦,因这事不是他愿意干的。钟铁龙瞥着力总,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悦,脸上挤出笑说:“力总,真的要麻烦你。”
力总不答,三个人下楼,力总打开车门说:“上车吧。”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喜欢玩浪漫的力总在车内打的香水。力总还真是那种追求浪漫的年轻人,身边的女人从来是一个一个的。力总开车的姿势也相当休闲,不像那种一本正经地坐着开车的样子。力总开着车向工商银行驶去。钟铁龙和石小刚坐在他车上,觉得上帝对力总是真好,年轻轻的就让他有钱有车有房子有女人,还要怎样呢?石小刚对钟铁龙说:“我不敢指望汽车,我这辈子只要能有一台铃木王摩托车就行了。”
力总边驾驶着车边说:“我们公司的小高有一台这样的摩托。”
石小刚说:“我就想买一台铃木王骑骑。”
“这不要好多钱,一万六千块钱就可以了。”力总说。
“一万六千块钱不少了,”钟铁龙故意这么说,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便降下音来说:“汽车我不敢想,我也打算买一辆摩托车代步。”
龙行长在办公室等他们,跷着二郎腿坐着,一边拿两枚硬币拔他下巴上的胡子,那样子似有点痛苦,因为毕竟有点疼。他的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人,他的副手和一个专门负责信贷的科长。龙行长把他的副手和信贷科王科长介绍给他们。握手之后,龙行长让王科长打开隔壁小会议室门,小会议室里有一张椭圆形桌,很多贷款合同都是在这张椭圆形桌上签的。一女职员走来,为他们泡茶,六个大男人坐在椭圆桌前大谈国际国内形势,谈海湾战争和中东问题,谈改革开放后,人的道德观念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等等。龙行长仍然在下巴上钳胡子,动作很坚决,偏着脑袋,胖脸上似有抵御痛苦的果断表情。女职员走后,龙行长便让王科长把贷款协议书递给钟铁龙他们看,他继续拔着一根根胡子。“老子清一色的小七对自摸,还是海底。”他停止拔胡子,跟力总谈起了他昨晚打的一手麻将,“本来老子输了两千多,一把牌就摸回来了,最后赢了三千三百元。”
力总嘻嬉笑道:“那你手气好。”
力总是要恭维龙行长的,这是龙行长对于力总来说跟财神菩萨差不多,他脸上就有很多讨好。力总又说:“龙行长,我发现你的赌命真好。我很少看见你输钱。”
龙行长偏着脸说:“也输的,上次不就输了?”
“我不记得你哪次输了。”力总说。
龙行长大笑,“你这杂种,赢了老子的钱就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