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
“真的没有。”他又轻轻强调一句,“不骗你。”
“其实很多女孩都认为你很帅。”刘丽云一笑,脸上掠过一抹娇媚的风情,像河中驶过一只白帆样,“我们寝室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女同学认为你很帅,不骗你。只是你不是那种挖空心思去讨女孩子喜欢的男生,所以才没有女生敢对你说她们心里想说的话。”
钟铁龙望着刘丽云,刘丽云的脸又一次红了,红中继续透着女孩子的娇媚。这娇媚就像花瓣上沾着的露珠,让他想伸出手去触摸那湿湿的鲜艳的娇媚!他说:“你真美。”
钟铁龙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出院了,但还不能踢球,就在教室和寝室里读书。刘丽云常来看他,为他忙这忙那,还拿来酒精炉为他煮鸡蛋和面条吃。刘丽云很能干,也大方,口袋里有永远用不完的钱,买鸡蛋买面条买水果,还买烟给他抽。刘丽云成了他寝室的常客,寝室里的同学都看出来了,看出刘丽云的爱情像火焰一样在全寝室同学的面前燃烧,那热度可以把全寝室的同学烧成焦炭。他们褒奖她说:“这个外语系的女同学真的可以,钟铁龙。”
他们说:“这个女同学心细,做老婆绝对好。”
他们品评着刘丽云说:“刘丽云长得绝对漂亮,钟铁龙,你走桃花运了。”
走桃花运的钟铁龙终于在七月的一个下午将刘丽云扳倒在床上了。那是在刘丽云的闺房里。那天下午她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那个下午很热,热得使人有些烦躁。刘丽云的闺房没装空调,但有电扇,电扇于那个燠热的下午里扇出的风是热风。他头上汗水直流,他穿的白底蓝格子衬衣也被汗水湿透了。刘丽云娇声说:“钟铁龙,你热就把衬衣脱了。”
他想也没想就脱了衣服。这一脱衣服,感觉就不一样了。刘丽云也只穿着白色的薄薄的连衣裙,自然就有她的汗香和体香从薄薄的衣裙里肆无忌惮地飘出来,犹如桂花香在房里飘似的。钟铁龙的脑海里顿时就生出很多之前没有的化学分子,就有一些色情的东西从那些化学分子里演变出来,如童话世界里的兔子和白老鼠,一蹦一跳的。他开始紧张了,从心底冲出的情欲由兔子变成了猛兽,龇牙咧嘴地瞪着他,让他紧张,让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身体都要爆炸了。刘丽云在他紧盯着她的目光下也显出了空前的紧张,似乎变成了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白老鼠,绝望地瞪着眼前这只赤着上身的大猫。她为了掩饰这种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恐慌,忙说:“我去切西瓜,冰箱里有半边冰西瓜。”
刘丽云走了出去。钟铁龙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窗外,天空很亮,晴空万里。然而他脑海里却大雨滂沱。刘丽云端了盘切好的西瓜进来。钟铁龙吃了两口西瓜就把刘丽云搂到了身上,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他开始亲她,她的脸很烫,像发高烧一样。
刘丽云知道他要干什么,十分紧张地小声说:“我好怕的。”
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力气很大,把她的身体搂得离开了地面。“怕?怕什么?”
“怕我爸爸妈妈突然回来。”
他听她这么说也很紧张,问:“你爸爸妈妈经常突然回来?”
“那倒没有。”
他觉得他一定要做什么才行,否则他会受不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条晃动的船,再有一个浪头扑来,会把他打翻在江中。他紧紧搂着她,用火热的嘴吮着她的舌头,他觉得她湿糯糯的舌头很甜,流淌着爱情的蜜汁,使他周身的血液沸腾。她在他怀里越来越软了,软成了熟透了的柿子。他充满激情地把她抱到床上,他嗅到她床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让他浑身炽热难熬,还让他迷醉。他脱去了她的连衣裙,于是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体。这个女人的身体羞涩地躺在他身前,白白的,小乳房挺挺的,粉红粉红的。他激动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正干的事情!他扑到她身上,疯狂地亲吻着她的乳房。她说“钟铁龙钟铁龙”,张开双臂紧搂他,闭上了眼睛,任他在她身上疯狂。他十分粗鲁和慌乱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就同一个偷儿慌不择路地东躲西藏,情急中爬进了一户有钱人家样,让他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心花怒放味儿。他太幸福了,幸福得自己产生了飞升的感觉。他对她说:“啊啊,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女人,第一次呢,刘丽云你明白吗?我的一生有了新的体验,很快乐的体验。我大师兄至今也没结婚,为的是保持童子功。他真是少了一种快乐。”
她不懂他说什么,在他身下扭动着热乎乎的身体。
他告诉她:“我读初高中的时候曾学过摔跤和散打。我们中有一个人叫黄建国,他是我们的大师兄,今年三十一了。他一直没结婚,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童子功。”
“哦,有这样的事?”
“我其实也想这样做,但我没有我大师兄的控制力。”
刘丽云听他这么说,一笑,问他:“你后悔吗?”
“不。”他果断地晃了下头,“在你身上,我感到了升天的快乐,怎么会后悔?”
刘丽云笑了。“我也很快乐。”她摸着他结实的胸肌,“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他听她这么说就快乐地嘿嘿嘿笑了,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更加投入地做爱。她在他身下,也紧紧地抓着他的背,欢快地叫唤道:“钟铁龙钟铁龙我好爱你的。”她是闭着眼睛这么叫唤,仿佛是内心里发出的声音,充满了磁力,如磁铁一样将他的全部思想和感情都吸在她温热、润湿和娇柔的身上了。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就幸福地低下头吻她红嘟嘟的嘴唇。她吐出了热乎乎的舌头,他含住了那粘满蜜汁的舌头,努力地吮着,她热烈地抱着他的头……
事后,他发现刘丽云并非处女。两人平躺下来后,他说:“你不是处女吧刘丽云?处女应该有血的,我的一个叫刘松木的同学说女人第一次做爱会流血。你没流血。”
刘丽云说:“我不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现在在济南大学读书。”
钟铁龙心上掠过一抹阴影,“你们分手了?”
她抽口气,“去年就分手了。”
他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她感到不安地斜睨着他问:“你很在乎?”
“不,不在乎。这是你过去的事,你过去的事我不会计较。”
她松了口气,但又觉得他不是说真话道:“你说的是心里话?”
“我没那么小气。”他说,点了支烟,又强调,“你的过去与我没关系。”
刘丽云的母亲是个市侩,虽然是个科级干部,却是个生长在长益市也就变得很牛逼的女人。她不想看见她的女儿受苦受难。她的一些同龄人如今生活得都不好,而不好的主要原因是没嫁个好丈夫,她们的男人既没权又没钱,那她们就只能认命地跟着男人受苦。刘丽云的母亲见多识广,经验告诉她,女婿如果没有家庭背景,那她的女儿就只能跟着这个名叫钟铁龙的男青年受苦,这似乎是能看见的未来。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尽量让自己的女儿生活幸福。而这个叫钟铁龙的男生,目光如两团火,看人时好像要把人“钉”在墙上一般,这样的男生毕业后,怎么能左右逢源地融入社会?以她多年积累的经验推断,谁会器重他这种一身火焰的男人?这种带着一身火焰的男人步入社会,有几个不是碰得头破血流最后像龟孙子一样缩在家里的?她见得多了。再说,他毕业了不就是个中学老师?女孩子当老师倒是个稳定的职业,男孩子当老师那不等于是当孩子头?一个男人既没钱又没权,他的老婆会好过?像他这种在小地方长大的,既没背景又不懂社会的人,不过是在黑板前把自己呕心沥血到死而已,除了学生抬起头听他讲课,社会上还有谁会听他说话?
一天,刘丽云的母亲让钟铁龙坐到沙发上,让女儿回避她和钟铁龙谈话。刘丽云的母亲是名科长,脸庞子很大,脸上一脸的冷淡——面对这个即将大学毕业的钟铁龙,说话用不着遮遮掩掩。“小钟,我不是看你不起,”她很看不起他道,“我不了解你,也没时间了解你。”她用冷淡的中年妇女特有的看人不来的目光望着他,“但我了解我女儿,刘丽云从小生活得很好,娇生惯养,没缺过什么东西。她要的东西我们都给了她,她大手大脚惯了,用钱没概念的,钱经常乱丢。所以她不适合你,反过来你也不适合我刘丽云。”
钟铁龙见这位母亲用如此冷漠的目光望着他,心里就十分慌乱、凄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位母亲绷着面孔又说:“我女儿读大学的这四年,每个月都要在我手上要至少两百元零用。你们大学毕业的工资,还没一百元。你能养活她?”
钟铁龙低声说:“她也有一份工资。”
“你不懂的,她用起钱来,一个月的工资她一个星期就用完了。到时候你们吃什么?”刘丽云的母亲说,“我女儿不适合你,你们分手吧。老实说我不同意你们好下去。”
钟铁龙心肌扯得一痛,问她:“刘丽云也是这个态度吗伯妈?”
“刘丽云的态度会转变的,”刘丽云的母亲说,“我是充分考虑后才跟你说的。”
钟铁龙瞧着这位自我感觉很优越的女人,他茫然不知所措,真想说“我爱刘丽云,刘丽云也爱我”,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忍了,他怕这句欠成熟的话一说出口后,会惹起这女人说出更多难听的话,到时候就不好收拾残局了。他对自己说,不要跟这个掌管着刘丽云命运的女人发生冲突。他起身走了。
刘丽云很气愤,跟母亲吵了一架,跑到学校对钟铁龙说:“别理我妈,她是个神经,她想要我嫁一个有钱人,想把我嫁到香港去。我才不去呢。”
钟铁龙心里痉挛了下,问:“把你嫁到香港去?你家里香港有亲戚?”
“我姨妈在香港,”刘丽云说,“上次我姨妈来,我妈要她在香港跟我找一个丈夫。”
钟铁龙想原来如此,就有点恨地想这个世界真的可恶,做母亲的都打着香港人、美国人的馊主意,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国。刘丽云却说:“我没同意。”
钟铁龙想了下说:“你要真嫁到了香港,把我也顺便捎带去。”
刘丽云恼他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开这样的玩笑?”
钟铁龙就把她揽到怀里,“我爱你,刘丽云,你永远是我钟铁龙的私人财产。”
钟铁龙再到她家时,不但刘丽云的母亲对他很冷淡,她父亲也不理他了。他在刘丽云房里,忽然听见刘丽云的母亲尖声对刘丽云的父亲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些乡下人就是没一点羞耻心”。他被科长母亲的话刺激得特别难受!对于长益市的人来说,他钟铁龙等于是乡下人。他最怕听的就是别人说他乡下人,这等于是揭他的短!他一张因长期爱运动而呈现出刚毅个性的黝黑的面孔刷地白了,白得同一张纸样的了。他晓得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看一眼刘丽云,刘丽云也听见了母亲的话,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刘丽云冲出去,对她母亲大声叫嚷道:“妈,你神经吧?”
科长母亲回答刘丽云:“你懂什么?你以为你读了大学就了不起了?大学生算什么?我们单位甩了一层,还不是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
刘丽云说:“妈,你少说两句好不好?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还病得不轻。”科长母亲一点也不退让地说,“我跟你说了谈男朋友不要随便谈,你就是不听。你像话?父母的话你都不听?你听谁的话?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关心女儿是真关心,也只有父母的爱才是发自内心的。”
刘丽云绝望道:“我不需要你们的爱。”
刘丽云的处长父亲发火了,拍了下茶几,嘭的一声,他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这是跟谁说话?你像个女儿吗?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钟铁龙很难受,还很伤心,这个家明显不欢迎他。他好像一个陌生人误入别人家,无意中撞见了这家人吵架,或像一个贼情急中躲到床下偷听着什么似的。他不想再听他们母女父女吵嘴了,他走出来,见刘丽云的母亲一看见他就跌下了脸,脸仿佛都拉长了,而刘丽云的父亲也不理他,他没敢打招呼地低着头走了,那当儿他觉得自己真像个小偷。
刘丽云追出来,两人走到街上,钟铁龙突然站住说:“你回去吧。”
刘丽云愣了下,马上回答他:“我不回去。”
“你应该回去,你妈妈说得对,我既没权又没钱,你爸爸妈妈不会同意我们好的。”
“我才不管他们呢。”
钟铁龙望了眼街上,内心十分凄凉,他吸一口气,很恨地说:“我不会再到你家里去了。你不可能为了我与你父母亲断绝一切往来是不是?你回去吧,真的。”
“我不回去,”刘丽云说,“我讨厌我父母。我讨厌他们管我的事。”
两人回到学校,钟铁龙就那么枯坐在草地上。刘丽云坐在他一旁,时不时拿眼睛盯他。钟铁龙不看她,心里淅淅沥沥地下着大雨,那是愤怒和凄凉的大雨,让他在六月的热风中都感觉到冷。他从小长到大,还从没被人这样嫌弃过!他生平第一次酸苦地感到,一个人立足于社会,要想站直身体,就得拼,不拼出个人样来就没人瞧得起!他很恨地发誓,我钟铁龙一定要站起来。刘丽云见他不说话,问他想什么,他回答:“想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