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挑开棉门帘把赵兴东让了进去,林强两口子正坐在圆桌前听收音机,看见他俩进来,忙招呼着让座。赵兴东把带的礼物放到桌子上,李素英接过东西嗔怪道:“兴东,你这娃太客气咧,下次来可不能这样子咧。”“中,姨呀,今天不是过年嘛,给长辈拜年哪能空手不是。”“我和你林叔又不在意这些,林叔帮你,那是爱惜你是个人才,可不是看上你的钱财咧。”“那是,那是,林叔咋能是那样的人,俺以后上门就不带东西咧。”众人说着话,围坐在圆桌旁,林梅拿过瓜子、糖果招呼着赵兴东。
中午林强家吃饺子,赵兴东当然不能闲着,不过他不会包,就帮着洗菜、切菜、揉面。李素英看着熟练做着家务的赵兴东,禁不住夸了起来:“梅梅,你看你兴东哥,人家可是男娃子,做饭都是一把好手咧,你个女娃子,啥都不会,妈都替你着急呢。”林梅拉着李素英的胳膊撒起娇道:“妈,人家还小嘛,以后一定好好学做饭,向毛主席保证。”赵兴东也接过话茬:“就是,妹子还小咧,不着急。俺是没办法,自己不做饭可就饿肚子咧,属于逼上梁山的,不是真心喜欢当厨子。”林梅听赵兴东说的有趣,也说道:“妈,你看,兴东哥也说我年纪小呢。”李素英没好气的伸手刮了一下林梅的鼻子,说道:“还小,还小,马上都16的人咧,再这么耍赖,看以后还寻的见婆家不?”林梅擦掉鼻头的面粉,扬着脖子不服道:“谁要寻婆家,我才不嫁人呢。”心里却盘算起来,我不会找个想兴东哥一样会做饭的男人吗。想到这不由看了赵兴东一眼,这个父母赞不绝口的小伙子,相貌普通,个子中等,人瘦瘦的,脑袋看起来似乎比别人大点,很是忠厚老实的样子,嫁给这样的男人,大概一辈子不会受欺负了。正在胡思乱想之即,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梅,咋发起呆了,快包咧。”林梅赶紧“噢”了一声,手底下加快了许多,连包了几个饺子后,偷偷看了看赵兴东,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俏脸不由一红。
当热气腾腾的韭菜饺子端上来的时候,赵兴东不禁眼睛有些湿润,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自从8岁那年父亲被抓,自己再也没吃过饺子,看着眼前的一大盘饺子,赵兴东十分激动,从内心深处对林强一家充满了感激之情,暗暗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林叔一家。
赵兴东的表情别人没有注意,林强却看在眼里,心想这孩子对着饺子黯然神伤了好一会,肯定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能不忘本,本质应该不坏,是不是把老班长的东西传给他。思索了一阵,林强决定还是再观察观察,因为要练那东西,除了要心善,更主要的是心志坚定,还要有天分,这娃子不是在抄课本吗,如果一个寒假要是能把6本书抄完,也算比较有毅力的,到那时再传他吧。至于他是否有天分,那就看天意了。
吃完中午饭,李素英又拿出儿子林跃进的几件衣服,说是儿子在新疆当兵,衣服都由部队包了,这些衣服也不穿了,就送给赵兴东吧。李素英当场就挑了两件,让赵兴东换了。穿着还比较新,又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赵兴东要不是脸上还有农村人特有的红色,还真有几分城里娃的模样。李素英直夸赵兴东讲卫生,不像有些后生小子,又脏又臭的。原来赵兴东的父亲爱给晚辈们讲伟人的故事,用以给孩子们立志,其中就讲到小平同志常年坚持洗冷水澡,既强壮了身体,又磨练了意志。赵兴东受到影响,每天晚上睡觉前坚持用冷水擦身,已经12年了,果然是从没有生过大病,现在是每天不擦身,反而浑身不自在了。那个时代卫生条件差,人们也没有卫生习惯,一两年不洗一回澡的大有人在。农村人就更不注意卫生了,年轻的后生们,往往耳朵脖子后面是厚厚的一层泥。像赵兴东这样干净的农村娃子,还真不多见,难怪李素英夸他。
拎着裹衣服的包袱,赵兴东高高兴兴的出了林家的门,本来林叔他们还要留自己吃晚饭,可自己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就借口还要回去抄课本,不敢耽误时间了。林强看他坚持,也就没再勉强,让李素英包了衣服,又给包袱里塞了五张白面大饼,让赵兴东拿着。林梅还和他约好,正月十五那天,去县体育场看灯展。
走在满是积雪的路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赵兴东的心情特别的舒服。又找回了家的感觉,林叔一家人真没把自己当外人,问寒问暖的,以后要好好报答他们。
赵兴东正沿路边走着,突然左面巷子里窜出一辆自行车,速度太快,加上满地的积雪,车子是东倒西歪的冲他过来,根本就来不及躲,“咚”的一下,前轮正撞在他左胯,赵兴东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自行车上有两人,摔的四仰八叉,趴在地上哼哼半天起不来。
赵兴东好歹自小就参加体力劳动,身体虽然瘦,但还结实,捂着被车轮撞的火辣辣的左胯,先站了起来,一边揉着胯,一边走过去看那两个人怎么样。这两人都是20岁左右的小伙,骑车的瘦高,坐车的矮胖,看起来比赵兴东强壮的多,不过他俩都在呲牙裂嘴喘着气,显然摔的不轻。
赵兴东急忙先把压着瘦子的自行车挪开,再把两人扶了起来,要不是路上雪厚,这俩人估计还起不来。胖子肉多大概抗击打能力强,首先缓过来,直起腰一把抓住赵兴东脖领子,一个巴掌就抡了上去。胖子用的力气很大,手又肥,促不及防的赵兴东被打的眼冒金星,瘦子也蹿了过来,一个扫堂腿把赵兴东踹倒在地。两人把赵兴东按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几分钟后,路边聚的几个人看不下去了,出言制止二人的暴力行为。这俩家伙可能也累了,随即停手,拉起赵兴东,胖子恶狠狠的说道:“你个****的,今儿把俺俩撞咧,你说咋办?”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赵兴东努力把打肿的眼睛睁开,嘴里又吐出一口血,才说道:“明明是你俩撞的我,咋成俺撞你咧?”
“还敢嘴硬!”瘦子又是一脚踹在赵兴东肚子上。“别打咧,别打咧,你说咋办就咋办”赵兴东被踢的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说道。
“呀,这****的,还挺坚强的,打成这样都没留眼泪,再来两下吧。”胖子说完就要挥拳再打。瘦子在一旁连忙拉住,说道:“算咧,算咧,别打了,这娃已经认错咧,还是商量商量事情咋办?”原来两人贯于处理这种场面,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演起双簧来。
胖子又给赵兴东头上了一拳,说道:“你自己说咋办,要是叫俺俩不满意,今天就没完!”
赵兴东做为反革命分子的狗崽子,抗击打能力还是有的,今天被这两个家伙爆打一顿,头脑还清醒着。为什么没还手,一来这俩小子比他壮实的多,动手恐怕吃亏更大;二来赵兴东在县城人生地不熟,不知深浅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动手。听到胖子的话,他心里盘算道:把我撞了,又把我打了,还不满意,那就是要钱咧。怎么会向自己这个穷小子要钱呢?哦。对了,自己穿的是林跃进的衣服,这俩家伙肯定以为自己是城里娃,这才要敲诈。看来只要恢复本来面目,应该能少受点损失。
“两位哥呀,俺是农村来的,今天给城里的二伯拜年,二伯给咧俺几件衣服,要不赔给你俩,中不中?”赵兴东边说边把落在身边的包袱打开。胖子、瘦子一看,果然是几件旧衣服,其中还有一身明显是农民穿的破褂子。二人不由有些气馁,胖子脸上横肉一颤,说道:“谁要你的破衣服,给俺俩赔5块钱,就把你饶咧。”
“多少钱?五块钱!俺长这么大也没有拿过这么多钱,今天早上俺爹给俺五毛钱,坐车花了两毛钱,剩下三毛,回去坐车还要两毛,就剩一毛钱咧,俺赔你吧?”说着赵兴东从裤兜里摸出三毛钱,正准备捡出一个一角的纸币。瘦子一把将他手中的钱抓到手里,冲着赵兴东说道:“你回去还想坐车,你****的能享福的很吗?今天把俺俩撞咧,就罚你走回去。”说完把钱装进衣服口袋,就去推自行车。胖子看赵兴东也没什么油水可炸,骂了一句“倒霉”,跳上自行车的后车驾,二人扬长而去。
赵兴东捧起一把雪放在脸上,一股清新的凉爽滋润着红肿的肌肤。还算损失不大,要是这俩家伙搜自己的身,那只有反抗了,弄不好还要去派出所报案,一边想着,赵兴东一边用雪洗着脸。原来赵兴东身上带着存款单、一百多块的现金,都贴身放到最里面。上衣口袋也有几块钱和几斤粮票,裤兜里放着几毛钱零钱,他倒是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擦净脸上的血,拿起包袱,赵兴东朝县城东面的县高中走去,心里盘算着刚才围观的人说的话,“这城北供销社的哼哈二将,又欺负外地人呢!”看来这两个****的,是经常干坏事咧,还挺有名气。三天之内,不叫他俩后悔,俺就不性赵,赵兴东心里发着誓。
回到宿舍,又用温水洗了洗伤口,上了些自己配的草药,赵兴东躺到自己的铺位上,想着复仇计划,晚饭也没吃,课本也没有抄,直到看门老汉发现不对,以为他病了,进宿舍来看他时,赵兴东才从满脑子的计划中清醒过来。
问了一下县城废品收购站的具体位置后,打发走了老汉,赵兴东一边啃着林强给自己带的大饼,一边又抄起了课本。等到后半夜,赵兴东翻出学校的院墙,来到县废品收购站的围墙外,看看四下无人,翻了进去。借着月光看见偌大的院子里堆放着像山一样的破烂,他找到放置废旧金属的那一片地方,认真找了起来。
终于找到一把杀猪刀,原来应该有一尺多长,眼下刀的前半部分已经没了,只剩下20公分左右的后半截。赵兴东掂了掂分量,感觉不错,于是翻出废品收购站的院子,跑到县城外的封河,在河滩找了一块石头,借着明亮的月光磨起刀来。
月光下的赵兴东咬着牙,瞪着眼,双膀拼命挥动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水不断从头上落下。一个多小时后,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已经磨好。迎着月光,赵兴东细细看着刀锋,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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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那个年代,社会风气和治安还是很好的,但因为*期间学校普遍停课,城市里半大不小的青年,往往无事可干,再加上武斗的影响,就靠打架斗殴来发泄多余的精力。所以街上小伙子打架,只要不出人命,人们也都见怪不怪。*结束后,这种现象依然存在,甚至愈演愈烈,直到1983年国家严打,才把势头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