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干燥的夏季转眼就过去了,金灿灿、肥嘟嘟的秋天来临了。上一个冬季出生的幼畜们在春夏两季肥美水草的滋养下,已经膘肥体壮。满山遍野的健马肥羊落在牧人的眼里,这是对他们一年辛劳最好的安慰。
南边的商人也提着鼓鼓的钱袋子、带着一车车精美的货物赶来了。因为涌入的商人太多,牲畜、皮货、羊毛都出现了罕见的供不应求的局面。白花花的银子,漆黑的、散发着香气的大块茶砖蜂拥而来的大小商人们就像蝗虫一样用比过去高出不少的价钱将牧民们手里的货物收罗一空,连价钱都不讲。牧民们的手里是存不住银子的,他们要吃盐、要喝茶、要穿衣——族长老爷们还要买回各种各样的奢侈品来供自己享乐,讨好自己的妻妾。
这一来一回之间,蒙古人的牛羊皮毛和汉商手里的各种商品完成了一次交换,交换的结果是大家皆大欢喜——蒙古人用手上吃不完用不上的牲畜、皮货、羊毛换来了自己不能生产的生活必需品;汉人用廉价的货物换来了在中原供不应求的皮货羊毛还有牲畜,将这些东西贩运回中原之后,他们可以得到一倍的利润。蒙古人改善了自己的生活,商人们赚到了大把的银子,昔日空旷寂寥的草原一夜之间变得繁荣而喧嚣,牧人们的歌声不再是充满了生活的悲苦而是表露出对来年美好日子的向往和企盼。
直到整个七月过去之后,边境上依旧是一片安宁。“也许是北边的鞑子背我们打怕了吧?”从威远堡到和林城,都有人这样揣测着——要知道,秋高马肥的季节向来是蒙古人南下掠夺的好时节,每年的七八月正是蒙古人在关外肆虐的时候,甚至连北平驻军也会被惊动。
八月初,北边的蒙古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为了抢占秋季有利商机而到来的大小商队云集在清湖集等大大小小的边境集市里面。清湖集因为其有利的地理位置和良好的环境成为了中小商人们的首选目的地。大量商人的的聚集又引来了为数众多的小部落,深入蒙古境内的大型商队不屑于做他们这样的“小生意”,为了能够将手里的东西换成急需的生活必需品,一些人口少、脑子灵活些的小部落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迁移到了离威远堡不远的几个草场上,现在他们仗着地利之便,手里不多的货物都卖了一个好价钱,足够他们轻轻松松的度过下一个冬天了。
这时的项凌也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八月初,李家的一只商队来到了清湖集,大半年没有和夫君相聚的张兰心也随着商队来到了威远堡。
“你怎么来了?”相见的惊喜退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项凌深深的担忧——眼下关外暗流涌动,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平静局面能够保持多久,现在他恨不得将清湖集上下所有人等都赶到和林城里去让。兰心这时过来那不是给他添乱么?
“怎么?不想我来是不是?”兰心撅起漂亮的樱桃小嘴,一脸的不愉:“是不是你这半年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让我知道啊?”好在她还顾忌丈夫在下属面前的威信,这些话都是贴着项凌的耳朵小声耳语的。饶是如此,项凌也是哑口无言,不知该解释才好。
夜晚降临,项凌积蓄以久的热情被心爱的小女人撩拨的越发高涨,其中的旖ni风光,不足为外人道也……
兰心的到来,在威远堡里挂起来一阵不大不小的旋风——威远堡实在是太偏远了,来来往往的除了商人就是蒙古牧民,几乎见不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年轻女人,何况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妇。没有两天,漂亮、开朗、平易近人的兰心已经成了威远堡里最授欢迎的人物:直性子的汪启平现在是兰心的干哥哥;老成的盛长风在项凌面前一口一个弟妹;无论是骑兵营还是步兵营的士兵见到兰心都会笑着叫上一声“小嫂子”。这不是恭维,而是大家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位年轻、开朗、亲切而且平易近人的指挥夫人。
八月十五,中秋节。清湖集因为不少商人赶回内地与家人团聚而稍稍显得冷清了些。可是威远堡里却丝毫没有冷清孤寂的意思,军营里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商人们送来了牛羊好酒、还请来了一个戏班子劳军。最最让人期待的是:中秋夜的酒宴是由“小嫂子”项夫人亲自抄办的——要知道,当初项夫人的父亲可是燕王府里的大厨啊!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小兵们闻着伙房里飘出的缕缕香气,心中对今晚的大餐报以十二分的期待。
……
傍晚时分,食堂里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让人垂涎三尺的大鱼大肉和一坛坛美酒,士兵们回到营房里换上干净的军装,焦急的等待着开饭的时刻。
同时,指挥衙门的后堂里,项凌和汪启平、盛长风、封吉一起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从今天早上开始,封吉向北方、东北、西北派出的三批斥候和后来加派的两批一共十五人到现在一个也没回来!
日落前后,一骑烟尘从远处疾驰而来,浑身浴血的战马将同样伤痕累累的主人驮到大堂前,一声哀鸣之后便栽倒在地——立时气绝!看到部下一身的伤,封吉目眦欲裂,抢步上前抱起已经站不起来的斥候连声大吼:“医兵!医兵——”
大堂里,心急如焚的斥候一边包扎一边向长官报告了今天他们的遭遇——
他是封吉今天下午派出的第二批斥候中的一人。他们一行三人往北去,沿着前一批人计划的路线走出大约六十多里之后,他们看到一个正在迁移的蒙古小部落,带队的军士准备上千询问情况,但是对方的马群里突然冲出数十名马贼。他们一边用弓箭还击一边拨马回逃。但是对方早有准备,仗着马快企图包抄他们这只小小的队伍,为了掩护他回来传送消息,其余两位斥候在追逐中阵亡。
“对方有多少人?是什么旗号?”项凌问。
“我们看到的大概有四百多人——没有正式的旗号,装备也很乱,但是十分强悍——应该就是马贼!”回想起马贼们呼啸而来的可怕情景,劫后余生的斥候不禁打了个寒战。
“封吉!马上把这个消息传到和林去——这次来得肯定不止这一只队伍!”项凌将草草写就的文书用火漆封好,想想又叮嘱封吉:“派三组人从不同的方向出去——我想已经有人绕到我们的背后去了!”
“是!”封吉接过文书转生出去了。
“盛大哥、汪大哥——”项凌苦笑一下:“看来今年的中秋聚餐咱们是吃不上了!步兵营马上派两队人马到堡墙上去,其余人马保持戒备,随时准备支援!骑兵营马上备马!”
“是!”两人领命离去。
期待以久的大餐被打断,但是士兵们并没有太大的怨言——之前浑身浴血的斥候大家都看见了。汪启平一声呼哨,五百多骑兵流水般从军营各处涌到校场上,项凌站上点兵台道:“全营都有,带好全套装备和两天的干粮净水,一刻钟之后出发!”知道事态紧急的士兵们按照指令马上行动起来——回到营房穿好盔甲带上兵器、去马厩备好马具、在厨房排队领取两天的干粮……虽然忙碌,却并不混乱。
刚刚走下点兵台,兰心带着一身的油烟从厨房里冲出来,一脸的惊惶:“这是怎么了?要打仗了么?”
“是的——”虽然不想让妻子担心,项凌还是说了实话——其实这也瞒不了她,但是他还是努力的将事态说得轻描淡写:“别担心,就是北边来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马贼,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们打发掉了!”
“用不了多久?”兰心直觉的项凌在骗自己:“那干吗叫弟兄们带上两天的干粮?”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这不是有备无患么!”顾不得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顾不得女人一身的油烟,项凌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无论她怎样挣扎都不放开:“几个蟊贼而已,乖乖的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会叫阿光照顾你的!”
被丈夫的出格举动弄的面红耳赤的兰心再也顾不了丈夫说得是真是假,掩面跑回了住处,戚阿光得到项凌的示意跟了过去。
这时,骑兵营上下五百五十余人加上剩余的二十多名斥候已经在校场上整装待发。虽然事发仓促,但是老练的士兵们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怯意——不久是一群鞑子么?他们也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咱们又不是没打过!面对两个慌乱的新兵,老兵们颇有几分不屑的开解他们。
就在这时,望楼上的钟声急促的想起,紧接着是哨兵的大吼:“正北方六里,骑兵约八百!正在接近!”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被一瓢冷水浇在头上——敌人,来得好快啊!
……
威远堡靠湖边的一座小房子里,布和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外面来得,是自己的同胞(至少在理论上是);城堡里面的,是当初杀死了自己弟兄,将自己捉拿起来的“敌人”。这些马贼们实力平平,但要是自己能够在里面做内应闹起来的话,这个威远堡一定是守不住的——毕竟这儿太小了。这样,自己能够为弟兄们报仇,还能挣回自己的面子,清湖集里那么多的银子、货物,到时候自己分上一份儿,就可以带着刘氏和狗子远走高飞了……
可是,现在的布和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只是呆呆的坐在校场边的石头上,看着曾经杀死了自己弟兄,又被自己指点过的士兵们匆匆来去;注视着那些往日里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给狗子零食的商人、伙计们逃难一般的丢下自己的家什,涌进堡里。
在布和的心里仿佛有一种微弱而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去实现自己的计划,不让他将这个繁荣、喧嚣的地方变成修罗场——布和也不知道这种力量是怎么回事,来自哪里。
“爹——爹——”身后传来狗子的叫身。布和回头,看见灰头土脸的儿子飞跑过来:“娘叫我们回去!”远处的小木屋门口,刘氏身上扎着围裙,正在朝这边张望。
“走——咱们回家!”布和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抱起沉甸甸的儿子,转身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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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头狼大哥——关于拓跋骢,在本象的构思里是将他作为一个接收了汉族先进文化的“先进的”蒙古人,在和汉人的战斗过程中,他的能力得到了自己人和敌人的尊敬。但是他也因此看到了蒙古人传统文化衰落的不可抗拒性,为了避免蒙古民族灭亡的危机,他最后——(卖个关子,到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小象眼下是将拓跋骢作为一个两面的人物来写的——一方面他是蒙古人的英雄,一方面他又给南方的大明(汉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