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护卫统领于振海深夜求见。
武皇后开口问道:“于统领,深夜来此,有何急事?”她知道,如无紧急之事,于振海不会半夜入宫的。
于振海将明崇俨被杀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武皇后大吃一惊。
李治却问道:“明崇俨为何于二更后才回家呢?他来宫作甚?”
“明大夫是臣妾召来,为宫中人算命看相的。”
“他前些日子不是来过了吗?”李治道,他依稀记得曾在后宫看见过明崇俨。
“臣妾已召他来过两三次了(岂止是两三次,已有十几或几十次了)。”武皇后不在意地道,“宫内多数人都让他看过相。今天,看完相后,臣妾赏他酒饭,吃过酒,所以到了二更才回家,没想到碰见了劫道的盗贼。”
李治不发言了,武皇后有些心疼。
自从明崇俨成为皇后的面首后,她特别喜欢他,谁料到今天却死了。
“于统领,你通知后宫总管,传本宫的懿旨,令他今夜暂时处理明大夫的遗体。具体事情,等天亮后,早朝前我再向他发布。”
于振海答应着走。
李治与武皇后重新歇息。
李治由于疾病缠身,很快就睡着了。
武皇后却睡不着。是谁刺杀了明大夫?她要为自己的面首报仇,她要追查凶手。
第二天早朝。
李治与武皇后仍是同坐。但是,李治已成了木偶。朝中内外大小事务,皆取决于武皇后。武皇后已成了实际的皇上。
武皇后在殿廷上,当着满朝文武官员,道:“正谏大夫明崇俨,入宫为后宫办事,本宫与天皇赐酒饭,饭后返宫途中,被盗贼所杀。”
武皇后不管群臣有何反应,她发下诏旨:“明崇俨赠中书令,扬州刺史,禹州县公,陪葬昭陵。”
李治不过问,听凭天皇发令。
一个小小的正谏大夫,对朝廷无尺寸之功,对黎庶无丝毫之利,死后得到如此荣宠,不过是借了皇后之光而已。
自从明崇俨死了之后,武则天就秘密地展开了调查。
武照心肠极毒,却也是个有智计的人。她对明崇俨之死的调查,并非大海捞针,她是有步骤的。
首先与明崇俨有嫌隙之人,列一名单,然后再逐个调查。
在嫌疑犯的名单上,太子李贤赫然列于其上。
这是武皇后在知道太子痛打明崇俨之事,被她想起之后,亲自列上的。
对太子李贤的调查在秘密进行。
进一步调查,武皇后已认定明崇俨是太子李贤派人所杀的了。
于振海等五人,随着奉旨太监来到东宫。
太监先说明是来领圣旨的,东宫大门侍卫,忙着向里通报。
太子李贤听到侍卫报告,还以为是有圣旨给他,所以他先迎出来。
捧旨太监见了太子,即道:“圣上有旨,着东宫护卫接旨。”
太子一听,圣旨与他无关,即指派人领捧旨太监去客厅,然后再派人去召众护卫。
众护卫来到了客厅。
捧旨太监往上一站,展开圣旨,读道:“圣旨下。”
东宫众护卫,全跪下接旨。
捧旨太监读圣旨:“着东宫护卫上官天龙、赵云鹤入宫问话。谢恩哪。”
跪在地上的众护卫,叩头,口中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护卫站起来。他们虽不明白为什么圣旨召上官天龙与赵云鹤入宫问话,却有些惊诧。
上官天龙与赵云鹤也不明其中的缘故。
于振海走到上官天龙与赵云鹤近前,笑道:“二位,请吧!”
说着,他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然后飞快地出手,同时点中了上官天龙和赵云鹤的命门穴。
两人立即昏倒,大内的四个高手,立即上前给二人上了特制的镣铐。
东宫的其余护卫,不明白上官天龙与赵云鹤为什么被捕,睁大了眼睛,看着发生的一切。有惊,有疑,有的不在乎。
但是没人敢说个不字,只能任由于振海带领手下押着两个东宫侍卫走了。
武皇后要亲自审问上官天龙和赵云鹤。
于振海领着大内四个高手,将二人拉入宫中,放在地上。
于振海先点了上官天龙与赵云鹤软麻穴,然后拍开二人的昏晕穴。
上官等二人醒了。
宫内的太监叱道:“见了天后还不快跪拜?找死吗?”
上官等二人均认识武皇后,由于穴道初解,还要苏醒一下。听到太监的吆喝,想站起来,再跪下。用了好大力量,才爬起来。两人已明白穴道被制,两人软弱地跪在地上。
武皇后先遣走众护卫,只留于振海一人。她才开门见山地问道:“正谏大夫明崇俨,可是被你们二人所杀?”她的声音虽不高,却很严厉。
两人一听武则天的问话,暗吃一惊。事情竟然被天后知道了,真厉害。此时,他们的软麻穴被制,不用说挺大刑,就连一顿板子也挺不住。他们明白,这案子不招不行了。反正一死,何必皮肉受苦呢?只要保住太子就行了。
武皇后见二人未立即回答,提高了声音道:“如实回答本宫的话,免得皮肉受苦。”
上官天龙抢先道:“回天后,明崇俨确是罪臣所杀,与赵云鹤无关,他虽去了,臣只让他站在一边放风。臣该死,愿领罪。”
赵云鹤见上官天龙自愿领罪,他忙道:“天后,是小的杀了明崇俨。该问死罪的是小的。”
“呵!呵!”武皇后冷笑两声。“你们二人皆自称凶手,充好汉吗?”她后一句话,声音提高了八度。
“天后,小的说的是实情。小的说的定有杀死明崇俨的理由的。”上官天龙忙道。
“你说吧,为什么要杀死明大夫?受何人指使,得到多少封赏?”
“天后,容臣回禀,臣祖籍予州,杞县。明崇俨为杞县县令时,贪赃枉法、搜括民财、鱼肉乡里,全县黎庶,人人恨之入骨,皆欲食其肉而寝其皮。罪臣那时游江湖在外,乃归方里,方知其情。那时,明崇俨已调任。臣则四处找他。一年多前,方知他已当上了什么大夫,罪臣守候他多日。方得知其出入宫中,故邀了赵云鹤,劫杀明崇俨。罪臣该死,愿与明崇俨抵罪,但明崇俨在杞县的罪恶已当从重治罪,他坏了朝廷法令,损害了皇上声誉。”上官天龙说得头头是道。
武皇后一听,反倒拿不定主意了。因为上官天龙说得跟真事一样,无一点破绽。她并不知道明崇俨是否当过杞县县令,现在不能再审了,待令人查一下明崇俨的档案就明白了。
武皇后看着于振海问道:“今夜将他们押在皇宫行吗?咱们这里没有牢房。”
“可以,将他们关押在一所空房中,由臣派几个护卫轮流看守,不会出事的。”
既然于振海说押在宫内行,武皇后也认为不会出事。她道:“振海,就将他们交给你吧,小心,别让他们跑了,本宫明天再审。”
于振海为防万一,加派了两名护卫,共同看守上官天龙二人。
第二天一大早,护卫们发现上官天龙二人口角溢血,咬舌而死。
于振海连忙去找武皇后汇报情况。
听了于振海的汇报,武皇后宽容地道:“这不怪你,你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自己咬舌自杀。”因为她也没想到这一点,何况她以为于振海还有用,所以,没有斥责他。
武皇后想了想,道:“传令总管,拉到郊外埋了。”
于振海答应着走了。
武皇后派人去查明崇俨的档案的人也回来了。
“回禀天后,明崇俨未做过杞县县令。他从未在杞县任职。”查档案的人禀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证明上官天龙说的是假话。杀人事已供,却编假话,显然是有意开脱指使人。这是明明白白的事。上官天龙招供杀人,又自杀,目的就是不愿招出指使之人。就此,亦可确定太子就是指使人。
武皇后要对李贤采取行动了,她召来于振海,两人密议了许久。
大约是在上官天龙死后的第十二天。
突然间,一个太监及左千中卫上将军率领左千中卫的几百名士兵来到东宫。
太监,左千中卫上将军率领着几十个校尉闯进宫。
太子李贤得到禀报,吓了一跳,他以为一定是上官天龙的事发了。他则成了杀人犯的主使者。他满不在乎,主使又怎样?明崇俨妖言惑众,该杀。他镇定地等着。
太监则道:“天后口谕,诏令搜查东宫。”
太子一听,不是为了明崇俨的事,更镇定了,他冷笑着道:“搜吧,有什么好搜的?难道我宫里藏着奸人不成?难道有赃物不成?”
搜了一个时辰,有两个校尉来禀报。
“回禀上将军,马厩有许多皂甲,请上将军示下。”
李贤大吃一惊,暗道:这些皂甲是哪儿来的?是什么人藏的?为什么藏在那里?有何用处?
上将军回到宫中。见了武皇后,如实禀报。
武皇后听了报告,惊讶地道:“怎么,太子东宫真的藏有皂甲?本宫接到报告,还有些不信,今果如报告所言。皂甲何用,难道真的想造反?”
第二天,武皇后令人将太子“请”到大理寺。
司刑卿品秩是从三品。但是,他是大理寺的主官,所以,他首先发问,他道:“请问太子殿下,马厩中藏那么多皂甲干什么?”
太子李贤坐在椅子上,对大堂上、桌案后边的四个人,看也不看,平静地答道:“东宫中除侍卫有皂甲,并无多皂甲,本宫不知皂甲从何而来。”
“太子殿下,皂甲是藏在东宫的马厩之内,殿下却说不知从何而来,能说得通吗?”
“东宫的东西多了,难道你都要本宫回答它们从何而来吗?本宫不是总管,即使是总管,当也不会全知道每一件东西的来处。”太子面现怒意,冷冷地道。
“太子殿下,皂甲非寻常之物,乃兵仗之用,太子藏之,臣等奉命推鞫,当然该问个清楚。”裴炎道。
“本宫已明白告诉你们,本宫不知皂甲来自何处,又怎知其用来作甚?皂甲非本宫所藏,至于何人所藏,又来自何处,用来作甚,你们去问别人好了,本宫一概不知。”
薛、裴、高、侯四人,奉了武皇后之命,定要追查太子藏皂甲的用途——造反,所以才盯住不放。现在,太子提出再问则不答,又让他们传东宫总管来问,他们不敢自传。
武皇后听了四人的详细报告,她想了想,道:“明天,可传东宫总管一问。记住,不许动刑逼供,明白吗?”
“臣等明白。”四个齐答。
四个审判官没有逼供。
侯善业在审问过总管之后,对太子道:“太子殿下,东宫总管的回答殿下已听见了,他一概不知,而传东宫总管问话是殿下提议的。请问殿下,此事当何以处之?”
“总管不知道,与我何关?难道你们一定要我回答知道吗?难道你们一定要我回答,皂甲是本宫弄来的,是本宫私自藏起的,宫中无一人知道?难道你们一定要本宫回答,这些皂甲是用来造反的?本宫是太子,是储君,未来的皇位是本宫的,还用得着造反吗?本宫再说一遍,一概不知。”太子李贤气愤地说出了上面的话。
“臣不敢!”
四个审判官皆道。
“本宫再说一遍,你们再问皂甲之事,本宫一个字也不回答。”
不管怎么说,皇太子李贤坚决不承认是他藏了几百副皂甲。
真实情况是,有人栽赃。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陷害东宫太子?可是杀头、灭族之罪。
这个人不是别人。
主使者,武皇后。
执行者,于振海。
正因为是有人栽赃,所以太子李贤才坚决不承认。
裴炎、侯善业等人审不下去了,只得再次入宫请示武皇后。
武皇后也无计可施,因为太子不承认皂甲是他藏的。
侯善业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臣以为不必定有口供,搜出皂甲是实,天后下旨就是。”
武皇后沉吟着。
高智周说得更直截了当:“侯大人说得对,不用有口供亦可定罪。”
“天后,这样不太好吧。”裴炎道。
“有什么不好?”武皇后问道。
裴炎见武皇后脸色不悦,但话已说出,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他道:“禀天后,按刑律,有罪者,必有亲供,方可定罪。太子坚不承认藏了皂甲,即属无供,不可议罪。”
“赃证俱在,还要什么?如果从你家中搜出了他人的东西,你拒不承认偷了行吗?”武皇后不伦不类地道,语气中尽是不满,说完,还瞪了裴炎一眼。
裴炎是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他辩道:“禀天后此案缺少的是人证,又有何人可证明皂甲是太子所藏呢?”
“又有何人证明不是太子所藏呢?”侯善业顶裴炎一句。
“是呀,善业说得对,何人能证明皂甲不是太子所藏?”武皇后恶狠狠地顶上一句。
裴炎不敢再说了。
薛元超道:“就按侯大人说的办吧。”
“就这么办。”武皇后脸色很难看。
裴炎没敢置一词。
武皇后又斜眼看看裴炎,即命道:“裴炎!”
“臣在。”
“李贤废为庶人,由你拟旨。”武皇后吩咐道。
“臣遵旨,现在就拟旨吗?”裴炎怯懦地问道。
“怎么?你嫌早吗?”武皇后厉声问道,口气既冷且严。
“臣这就写。”裴炎的声音已经有些打战。
第二天,圣旨下:“李贤废为庶人。”
诏书中的理由是:“私藏皂甲,预谋不轨。”
“立英王哲为太子。”
“改调露二年为永隆元年,大赦天下。”
“曹王明,附逆庶人贤,降为零陵郡王,着于黔州安置。”
“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附逆庶人贤,降普州刺史。”
“东宫僚属,对庶人贤谋叛事,均不知情,恕其不知,不问。原品秩另行安置。”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总算为明崇俨报了仇。武皇后了却了一段心事,明崇俨亦可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