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成为太子后,武皇后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她希望李贤不要像李弘那样。希望新太子李贤听话,当然,她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来进行考验。
李贤是个很古怪的人,平日里少言寡语。
李弘当了太子,他既不忌妒,也不羡慕。他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只安心当他的王好了。
十六岁那年,有一天,李贤在皇宫内院的御花园闲逛。由于天热,他坐于一梨树下的草丛中。意在避热,闲听园中之鸟鸣。
突然,有两个宫女的对话,传入他的耳中。
一个宫女道:“善良的韩国夫人失踪已有十年多了。她可是个好人。”
另一个宫女道:“一般人都认为是失踪,又说是自己出走。”
“难道不是失踪?不是自己出走?”
“不是。我听一个公公说过。”
“他说什么?”
“那个公公说,韩国夫人失踪那天夜晚,是他值更,他曾看见有一个人从韩国夫人屋中出来。是从窗户出来的,那个人好像夹着一个人。那个人身手快,武功高。他只看一眼,那个人就跑掉了,他未敢声张,怕受到处罚。”
“这么说是有人劫走了韩国夫人。可是,皇后为什么说是自己出走呢?”
“有人猜测说,那个劫走韩国夫人的人,可能是皇后派遣的。”
“皇后派遣的?难道是皇后为了争风吃醋才让人劫走韩国夫人的?”
“八成是这样。韩国夫人不是和皇上也有那个事吗?”
“谁说不是。我听说李贤就是韩国夫人生的。因为韩国夫人是寡妇,怕名声不好听,才假称是皇后生的。为这事,皇上和皇后还吵了一次,吵得很凶。起初皇后不干,皇上说,你要不答应,我就废了你。”
“韩国夫人和皇上相好的事,我听说过。至于韩国夫人生儿子的事,我可没听说过。”
“我听过不是一个人说,大概是真的。”
“行了。管它真的假的,咱们还是少说为妙,快点摘花吧。”
“怕什么?这里四处无人,难道宫里人还有千里耳。”
“我告诉你的是好话,咱们少议论这些事为好。”
“别怕,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听人说,魏国夫人也是皇后下毒害死的。害了娘,又害了女儿。”
“大概也是为了争风吃醋吧。魏国夫人又年轻,又漂亮,皇上很喜欢她。”
“正因为皇上喜欢她,皇后才毒死她。”
“这事大概是真的。听说皇上曾为了给魏国夫人报仇,曾想废了皇后,圣旨都写好了,只剩下用印,盖上印就行了,偏巧有人给皇后送信,皇后急忙赶来了,这才没下圣旨。”
“行了,这些花够用了。咱们走吧,别管那些与咱们无关的事了。”
两个宫女走了。
李贤在草丛中却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对两个宫女的谈话真的相信了。从那以后,他对武皇后就疏远了,正因为他平时少言寡语,所以武皇后未看出李贤对她疏远。
等到李弘死后,李贤立为太子。他已存心于当上皇帝以后,为母及那个异父同母的姐姐魏国夫人报仇。因为李贤从小被韩国夫人带过几年,所以一直对韩国夫人有感情,他本就认为自己乃韩国夫人所生,不是武皇后所生。所以,他并不把武皇后当作母亲看待,反而想找机会给韩国夫人报仇。
武皇后自李治生病后,背地里找了一个面首明崇俨。明崇俨与武则天相好的事,宫中已人人知晓,只不过是瞒着李治一人而已。所以李贤对明崇俨不但不敬重,而且还仇视。
有一天,皇太子李贤在皇宫内院正碰见明崇俨。
明崇俨见了皇太子,立即停下,问好。
本来,皇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未来的皇上。所有的朝臣、太监、宫女等人,见了都要叩拜,自称“臣××拜见皇太子”。此次,明崇俨却大咧咧地不叩不拜,仅道:“太子好。”
李贤是认识明崇俨的,见他这个样子,即冷着脸道:“你是什么人?”
“臣叫明崇俨,现充正谏大夫。”明崇俨仍笑嘻嘻的,满不在乎地道。
“明崇俨,你见了本宫不跪不拜,该当何罪?来呀,打他十个嘴巴。”
太子身边的太监,见太子生气,即刻将明崇俨按着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打了十个嘴巴。
打完了。
李贤问道:“明崇俨,你可知罪?”
“臣不过是没对太子跪拜而已。”明崇俨不服气地道。
“再打十下。”太子又发令了,口气是严厉的。
太监又打了明崇俨十个嘴巴。
明崇俨从娘肚子爬出来,从未挨过打。这二十个嘴巴,打得他两颊红肿,加上那个太监的手重,大概是打活动了明崇俨的牙,血从他口中溢出。
明崇俨没敢起来,仍跪在地上。
李贤不说话,怒视着明崇俨,等待明崇俨的反应。头十个嘴巴,打得明崇俨反感,还不服气,所以才顶撞了一句。这第二次十个嘴巴,打得他老实了。
太子不说话,明崇俨不敢起来。他见太子不发话,他哀求道:“臣知罪,请太子饶过臣这一次吧。”
“你知道犯了什么罪?”
“臣对太子不恭,见了太子未跪拜。”
“你既知该跪拜而不行之,乃明知故犯,再掌十下。要狠狠地打!”太子严厉地喝令道。
太子的随从太监原本就是太子的近侍,听太子令狠狠地打,焉敢不狠。
十个嘴巴打过,明崇俨的两个口角都有血溢出,有两个大牙被打活动了,只是尚未掉下来。
明崇俨这下真的怕了,真的服了。他连连叩头,哀求道:“请太子高抬龙腕,饶过小臣这次!”头碰在砖地上咚咚有声,是真的在用力叩头了。
“前倨而后恭,乃势利小人。此等人有辱臣节,再掌嘴十下。”
太监又打了明崇俨十个嘴巴。
这次又打活动两颗大牙。先前已打活的两颗牙,虽未掉下来,已上下耷拉吊着。
明崇俨不敢说话了,只是像鸡啄米一样不住地叩头,发出咚咚的响声。他的额头已有了破皮,渗出了血。
“起来,立即滚出宫去!”李贤骂了一句,头也不回,领着太监们走了。
明崇俨站起来,捂着腮帮子慢慢走出宫去,回家了。
一连七八天,明崇俨没进宫,他是被太子打怕了。这次打了四十个嘴巴,下次再打四十杖,他的小命就玩完了。
武皇后却耐不住了,即命人召明崇俨入宫。
明崇俨的腮、额肿处已消。
明崇俨见了武皇后,并不提被太子打了的事,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想提,他有他另外的用意。
武皇后见明崇俨的额头有破伤,关心地问道:“额头怎么了?”
“臣前两天于夜间出外解手,不小心,撞了一下。”明崇俨故作轻松地道。
当明崇俨见到李贤时,他仗着与武皇后的关系,又得过相王、周王的恭敬,所以才对太子不恭敬。但是,他挨了太子的打,却不向武皇后说明真相,他是安了个坏心眼的。
宫中的许多人,武则天都让明崇俨相过面。
该轮到太子了。
武则天道:“崇俨,一会儿把太子召来,你再为他看一相。”她对崇俨二字说得亲密,不像一个皇后对臣下说话。
明崇俨徐徐地道:“不必召太子来了。那天,臣遇见太子,已为他看过相了。”
“太子面相如何?”
“恕臣直言,太子非帝王之相,且不永寿。臣不过照相书而言。”
“据你看过的诸王中,谁可为帝?”武皇后对明崇俨的话半信半疑,故而问道。
“臣以为英王哲,貌类太宗。”明崇俨认真地道。
英王哲即周王显。仪凤二年,他从周王改为英王,并改名哲。
明崇俨之所以不向武皇后说明太子打他的事,目的就在这里。他早已估计到,武皇后必会让他为太子看相。那时,他只说太子不能做皇上,李贤的太子位必定不保,这比向武皇后诉苦,要有用得多。如果他向武皇后说明太子打了他,武皇后顶多安慰他几句,却伤不了太子一根毫毛。这次,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就可将太子从东宫拉出来。
明崇俨的话真起了作用。
武皇后既然与明崇俨相好,明崇俨说了太子无帝王之相,又说过英王貌类太宗,这就使武皇后有些活心了。
其实,英王长相与太宗李世民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但是武皇后是最钦佩李世民的。
尽管李世民对武皇后并不怎么好,也没有将她升为比才人高的地位。但她佩服李世民的英武、果断,尤其是与李治相比,她认为李世民与李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明崇俨的话,使她动了心,起了废太子李贤而立英王哲为太子之意。
明崇俨这次进宫,处处小心,生怕再遇见李贤。
不幸的是,明崇俨的坏话又被太子贤知道了。
太子贤已知明崇俨在天后面前,说他不能当皇上,却说英王可当皇上,他岂能不气?
太子不能束手待毙,他要争,他要斗。他既认为他不是武皇后所生,而认为英王是武皇后的亲生子,那么太子废立之事,必定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他首先恨的是明崇俨。怎么惩治明崇俨?杀了他。说干就干。太子宫中本有护卫,护卫也是太子的亲信,太子即召集两个武功高的护卫。这二人是东宫护卫中的高手。一个叫上官天龙,乃青城剑派的名家;一个叫赵云鹤,乃昆仑剑中之高手。
太子将二人召到,秘密吩咐道:“你们守在皇宫后门口,只要是夜间,从今日起,不论明崇俨出还是入,立即杀之。如果他白日回家即跟路到家,夜晚杀之。注意,一定不要暴露你们的身份。”
大约是太子派出上官天龙与赵云鹤的第十天头上。
明崇俨于二更后回家,他已是多日未回家了,这次是武皇后让他回家看看的。
明崇俨出了北门,走出去不到三百步,上官天龙与赵云鹤即出面了,两人一律是夜行衣,一律戴着头套。
明崇俨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上官天龙道:“收买路钱的。”
“大胆!我乃正谏大夫明崇俨,还不快闪开。”
上官天龙与赵云鹤,没有立即动手,就是怕杀错。他们本打算问明了再动手,没料到明崇俨自己报出名来了。
赵云鹤到了明崇俨跟前,一剑刺入明崇俨的胸膛。
明崇俨大叫一声,立即后仰,摔倒在地上。
这时,皇后的护卫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但是早已不见了凶手踪影。
护卫们是认得明崇俨的,所以连忙回皇宫禀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