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语在自己家里醒了。
“快跑啊你磨蹭个啥!”他是被自己的大喊给惊醒的。他还记得庞贝一步三回头地往背后看。
有个传说,往背后看的话也许会变成一根盐柱。吴语不敢回头,生怕自己被背后的东西给吞噬,或者每一个细胞都被画成一颗颗的盐,最后来一盆水,顿时就能拥抱死海或者融入太平洋。
盐是能净化恶灵的,许多神秘仪式里都有它们的作用。可是如果真的变成了盐柱,还能净化恶灵么?他是不反对,毕竟本来就在做着类似的事儿。但如果所面对的东西不是恶灵,而是所谓的从梦境里跑出来的怪物,他能拯救谁?
“你睡得很沉。”史来穆推开门走进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难道自己家的门没有锁?不对……现在不是关心关门与否的时候——
“老史!”他像是见了鬼,跳起来指着面前的人民教师的鼻尖。
“你就别吓唬他了哦。”肖骆离依旧在厨房里。
吴语觉得自己有庄生梦蝶的感觉。
“我在做梦!”他肯定地说。
“没有。”史来穆摇着手指。
“那你在做梦!”吴语又一口咬定。
“没有。”
“对了!是庞贝——”
“哼!妄想症。”听见高跟鞋声音,当然预示着齐呓的到来。
“你有空过来啊?”肖骆离对这位救了自己妻子的御姐还是有感激之情的,“要喝什么茶?普洱还是茉莉花?或者留下来吃个饭吧,我今天试着做了些戚风蛋糕还有南瓜汤。”
听到吃的,吴语就不客气了:“给我来份儿面包。”
“我要巧克力味的冰淇淋,东北大板也可以。”齐呓不转身,冲厨房一伸手,“吴老板,既然你精神这么好,我该让你在梦中多呆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清醒过来?不过你天赋倒是好,在梦中穿行了这么久,居然还活着。那黏糊糊的东西眼看就要活不成……”
“其实没这么危险。”史来穆及时打断了齐呓的话头,“你在那辆车上看见过我,不是还正常和你交谈么?”
“那我叫你为啥不走?骗鬼啊!”吴语想起来还有点儿发憷。
“连你的助手都能发现问题,可见打圆场的能力并不太好。”齐呓已经从肖骆离那儿拿到了冰淇淋,吃得很是开心,居然施施然走着下楼去了。
“她就这么跑了!”吴语想跟上去,“老史,你那儿发生啥事都不清楚,怎么不讲清楚?”
“只是轻敌了。”史来穆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有一点是我进入梦境之后,才发现的。我在那辆车里时,遇到了另一个亦敌亦友的存在。”
“你不会玩猜猜那是谁的游戏吧?”吴语开玩笑道。
“嗯,猜猜那是谁?”史来穆一脸严肃。
“你还真玩——”
“是鹰身女妖。”史来穆仍旧一脸严肃,“她是阿米特召唤出来的存在,召唤就是为了杀掉这只怪物。我也曾努力过行杀戮之事,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吴语想起在梦里没完没了地找寻过程。
“你是想说,阿米特根本不算死亡?”
“不仅如此,在询问鹰身女妖被召唤出的过程时,我还发现了更重要的问题。你也许很想知道,为什目前为止我们遇见怪物都来自于西方神话。”
吴语的心突然漏了一拍,紧接着狂乱如躁动的鼓点。他一直都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关于那些典籍,关于那些未可知又无法调查的事件。愈发接近真相,反而愈发感觉到深不可测的恐惧。宇宙恐惧症和深海恐惧症都是源于此,而现在所要揭晓的事件,在心头萦绕得太久,原本以为将会逐渐淡去,却又腾起一团火。
“我不想知道。”吴语说。
“可我们的调查长久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史来穆提醒他,“你自己也进行过调查,难道现在不愿意接受了?”
“嗯。”吴语也说不清,除了对未知的恐惧之外,更深层次的担心是什么,“比起这个来,我觉得是不是要关心一下你自己的问题啊?你弄了那么巨大的一爆炸,又来个死里逃生,你这是要继续装没事儿?”
“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恰巧和所谓的真相有关啊。”史来穆说。他又对着穿衣镜,伸平手臂,“你会看到所谓真相的。”
画面上仍旧是黑夜。吴语看看窗外的天,已经是中午。他正奇怪史来穆为啥不去上班,猛然瞥到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今天是周日。晚自习只有周一到周五才会有,难道自己睡了一整天却毫无知觉?
但他没有来得及再去深究,因为镜子里显出一条长长的裂缝。
哈耳庇厄像是从蛋壳中钻出的雏鹰,顶着裂缝的中心探出脑袋。她的速度一向很快,可钻出来的过程却显得尤其漫长。待她完全出现时,一双狮子的爪扶住了她的翅膀。
“这是我从阿米特那儿摄取的记忆。”史来穆说,“毫无疑问,这只神话中的生物不仅出自于裂缝之中,而且还可以由其自由召唤。很显然,如此多的超自然都来到历城,途径只有裂缝。也就是说,他们的来源是另一个世界。”
“来来去去总会损耗点东西的呀!”肖骆离不知什么时候端了菜站在背后,“我那个时候能量消失得极快,鹰身女妖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消退哦!”
“要酸就直接酸一句,别磨磨唧唧的。”吴语听出他语气中稍稍带着嫉妒。
“你今天态度不太好啊。”肖骆离也不示弱,“我们这不是在找原因么?现在又出现了新问题,我们该不该探讨一下?”
“说到问题这玩意儿。”吴语总算是憋不住了,“我的发言权不比你低。”
“你是想问能不能召唤回自己亲人,对么?”史来穆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用去想,我们再看看这段影像。”他继续让镜子作为显示器,又将提取出的一段阿米特的记忆展示出来。
画面忽闪了几分钟,待能看清楚图像时,却是一扇扁平的空间。薄得像纸一样的一片湖水,侧着观察几乎是条线的山脉,还有薄得能把自己当纸飞机折叠起来的阿米特自己。它在湖边,倒影就在水中,一如又摆了面镜子。
“我知道,这空间是二维的!”吴语生怕又被史来穆嫌弃。
“可是我看到的明明是立体的世界,而且如果都是二维的话哦……”肖骆离质疑道,“我怎么会只是变小?”
“那是我们即将弄清楚的。”史来穆说。
随后他们去看完医院里的庞贝,这自然又是出自史来穆的建议。其他年级都还在放暑假,因此他成了学校探病的代表,慰问金和工会补助之类也都由他一并带去。坐着公交车前往,吴语也担心了一路是否会被小偷捞包。
比起吴语的活蹦乱跳,庞贝的精气神要差上很多。被自己的梦狠狠折腾了一番,最后只有毫不例外地住院了。她躺在一张不大的病床上,眼神有点儿迷离,每日从不重样儿的lo装也变成了病号服。床头放了些学生送来的小礼物。她在学生中一直很受欢迎。
“我脑袋痛得很。”她说,“还好医生说就是神经衰弱。”
“有关部门”又一次成功了,吴语想。他已经知道,阿米特的执念是覆在一张纸上,被庞贝偶然得到,才得以实体化的。这张纸现在大概被吸血鬼童尚言那样的“收集者”给妥善回收再利用了,难道她爹妈就不会发现少了研究资料?
庞贝的父母也守在病房里,浑身散发出书堆和文物挖掘地里才有的气味,彬彬有礼地对史来穆致谢。
“多亏您及时拨打120。”他们说,“另外对小女的病情没有重视,是我们的问题,学校同事能来看她,我们很感激了。”
“你们应该感谢吴老板。”史来穆点头,指着吴语说道,“他是最先发现您女儿晕倒的人。”
“麻烦您!”
吴语头一次被人这么客气地对待,还有点儿不习惯了。“没事儿,她就是睡得有点儿迷糊,梦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史来穆拉长语调,有意掐断吴语的话头,“失眠就是这样,容易出现些其他的并发症,要抓紧时间休息,暂时不用考虑上班的事情。”
吴语觉得,史来穆简直是多此一举。即使把事情都讲出来,这两位笃信唯物主义的教授也不一定会认同。搞考古历史啥的,不挖出个证据,简直就是神话与传说的死敌。如果每个搞研究的都能和发现特洛伊城的19世纪德国考古学家施里曼那样,专注于一段故事没完没了地找,肯定能发现裂缝和召唤超自然生物的真相。
“我想吃西瓜!”庞贝突然喊起来。
俩教授向访客打过招呼,便急急忙忙下楼去了、
爹妈一走,庞贝的眼神顿时活络起来,一扫疲倦之意。她撑着一只手从床上坐起来,输液瓶子和管子晃得让人心惊胆战。
“说说吧,你们都遇到过哪些好玩的事儿。”她兴奋起来,且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