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医院是不假,但是医生没给我开过假条。”庞贝很是意外,“就让我适当休息,复查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上周接到了这张假条,是校办转给我的。”史来穆核对着上面的时间,“说你神经衰弱,需要在家休息两周。”
“会不会是你爹妈——”吴语也对庞贝的教授父母有所耳闻。也许是宠得厉害,工作的事儿也会偶尔掺合一下。
“有可能。但上周的假条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庞贝拨弄着被挤歪的头饰,坚决地说,“先让我上车吧。”
史来穆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将假条揉成一个纸团,塞进包的夹层里。司机给车门开了一条缝,庞贝便挤了过去,连同那花花绿绿的小箱子。
吴语分开人流,向自己家走过去,并继续祈祷着不要闹出任何麻烦。
即使整整三天没有任何麻烦,吴语的心情也和外面的雨似的,时而狂躁时而沮丧。肖骆离整天外出,带回的消息从来没有一次是与任务有关的。
他连书店也懒得开了,每天在家又过起了混吃等死的生活——这次确实是真正的混吃等死,因为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直到史来穆外出的第四天,吴语的手机才终于有了响动。先是一条短信,催他交话费。他寻思,这手机从来没担心过充值的事儿,怎么现在突然要自费了?不过白占了人家快一年的便宜,出点小钱是应该的。可待他充好了话费,手机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收到一堆垃圾短信——还都是号码陌生内容空白的。他先是删了几条,后来嫌烦,直接给开了免打搅模式,继续宅在家里看书。阴雨天里,家就像是水雾中的小舟,漂来荡去也总离不开独处的良好心境。
傍晚,肖骆离急匆匆地敲着吴语的门:
“你下午没接电话哦?”
吴语拿起手机,短信和未接来电的提醒已经爆棚了。
“嫌吵,怎么着?”他满不在乎地问,“晚上有啥好吃的?”
“肯定是有重要事情才会找你的啊!”肖骆离急得跺脚,“先出门吧!”
“谁找我?”吴语犹豫着要不要换掉具有夏威夷风情的大花裤衩。
“我倒要问你哦,最近没有犯什么事情吧?。”肖骆离看着他说到,“‘有关部门’找你啦。一下午都没接电话,要是误了重要事情怎么办呢?”
“我哪知道是他们?”吴语表示很无辜,“一大堆短信都是空白的,我还以为手机中了邪呢!也不说一声。”
“那电话呢?你就不怕是又有任务哦?”
“老史都没叫我呢,能有啥事儿?”
“那可不一定哦。”肖骆离提醒道,“以前就有过他们单独找助手谈话的先例。”
第一次正面与“有关部门”接触,吴语确实会感到紧张。但这地方的接待处居然就是离家不远的派出所,让他感觉自己只是个办户籍证明的遵纪守法好公民罢了。接待处亮着灯,夜班的片儿警们已经上岗,但并不凶巴巴的,倒有几分真心为市民办实事的人民公仆劲儿。
“请问您带了手机么?”门口的一名年轻警察彬彬有礼地问。肖骆离就站在吴语身后,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的身份表示过怀疑。吴语想这大概就是老前辈和新助手的区别,要是史来穆到了这儿又不知会有怎么样的规格。他举着手机,解开锁,放到接待人员的面前。
年轻的片儿警熟练地打开短信箱,略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问:
“之前的几条短信您没有保留么?”
“没内容嘛……我以为是垃圾短信。”吴语答道。
“下次请妥善保存所有验证信息。”小年轻没有多解释,给手机连上数据线,在电脑上按了好几下,“可以进来了,主楼一楼左拐走到头进门,凭手机验证身份即可。”
“原来是验证码哎!”吴语有点儿当特工的体验了,边走边兴奋地和肖骆离说,“我看那尽头是个厕所吧?会不会一进去就有什么电梯什么虹膜识别系统?”
“我也不知道哦。”肖骆离居然表现出了陌生,“这里装修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
“那你上一回来——”
肖骆离报出了一个与吴语出生年月极为相近的数字。
“那时候还是老式电梯哦。”红龙还不忘回忆。
吴语觉得再和租客一起回忆往事,对接下来要面对的未知事件一点帮助都没有。他笔直地走进了那扇门——厕所在旁边,他特意进去转了圈,放了点水,却并没有见识到想象中的复杂机关。
倒是尽头的门长得颇像一间会议室。
吴语拉开门把手,里面果然是个会议室。
他简直失望透顶了。
并且,里面已经坐了两位正在吃盒饭的片儿警。
“你们也要手机验证?”吴语已经随时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
“不用不用,虽然您比预期时间来得要晚很多。”其中一位戴着墨镜的警察站起来说,“我们见过面的,吴语同志。当时是史来穆老师介绍您的助手身份——”
“哦哦哦幸会幸会!”吴语根本没法分辨出来,这些穿着制服戴了墨镜的人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装作很熟的样子,与两位分别打过招呼。
“那我就送他到这里了。”肖骆离向片儿警们告辞,“这几天的报告我还要送一下。等吴老板忙完了,我在门口等他就好。”
两位片儿警点头,关上会议室的门。六盏日光灯的光明晃晃地照着椭圆会议桌和仿皮椅子,照得吴语有点睁不开眼。室内的冷气开得十足,而片儿警们完全没有感到寒意。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脱下你穿在里面的一件衣服。”
“啥?”吴语看着自己空荡荡的T恤。
“你在里面穿了一件特制的衣服,不是么?我们需要检验一下。”
“哦!”吴语想起来,“那是老史给我的特别防御用品,冰冰凉凉的哎——这么一说我还没脱下来过呢,不知道怎么才能扒下来?”
“请往这边走,我们帮您。”片儿警指着会议室的一间小门。
来了来了就是这感觉!吴语的直觉告诉他,里面应该是个高科技产物汇聚之地。小时候他最羡慕的就是《糊涂侦探》里的99号特工麦克斯韦·精明,装备齐全还有美女相伴,乘着个电话亭电梯就能一路滑去总部。现在他真来到了一个神秘的部门,打开门至少也是《黑衣人》级别的地方吧!
小门里还真没有辜负他的幻想。几道光在他身上前前后后地扫着,还能听到其中一名片儿警的提醒:
“紫外线就免了,他的体质不适合。”
还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公仆!吴语快被感动了。
几道看起来颇有技术含量的光不一会儿就熄灭了,史来穆给的那件T恤本来是黏在身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的,可这时候却有了些纤维制品的分量。他拉起下摆,轻松地将衣服脱了下来,老头衫迅速在他手里变成一滩橡皮泥。
“请将衣服放在盆子里。”墙角果然弹出个活板门,里面是个干净的小盆儿。吴语乖乖照做,虽然他并没弄明白“有关部门”的行事方式。
“再往里走,有个下行电梯,祝您顺利。”另一个片儿警说。
电梯总归会带他去神秘的通道吧!
可这下行的电梯既没有用办公椅或电话亭做伪装,也没有通体透明如《查理与巧克力工厂》的观光范儿。它就是个电梯,或曰铁盒子,四四方方冰冰凉凉。里面的吹风口透着冷气,把他全身上上下下的汗都吹得干干的。
标准化的电梯一直降到底,迎接吴语的也并不是一路排开的超自然生物接待处。蓝色隔板,接待台,和任何一个公务机构的办事处没有区别。天已经全黑,夜班工作人员所剩无几,但亮了灯的几个窗口还是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请问是有预约还是急事报告?”
“上面叫我下来的——”吴语手指指天花板。这儿明显是间地下室,灯光比起上面的会议室有增无减。史来穆也好,吸血鬼或者狼人也好,除开他们的社会公职,在这边汇报工作接受任务都是一样的环境。
“请稍等,我们需要提取一点血样,做个简单的检查。”接待的女片儿警拿来一个看上去像是血糖仪的东西,用三棱针的尖头精准地刺破了他的手指尖。
吴语还来不及用棉花压住止血处,两道光便直直地对着他的眼睛扫描过来。他完全受不了强光的照射,本能地眯起睁不了太大的眼睛。现在没有了T恤的包裹,他觉得这儿的空调很有些冷,还特别干燥。
“好了,里间的分队长在等您。”接待处又伸出一只手,指甲上没有涂抹任何色彩,但修得整整齐齐,只是在手腕处生了些鳞片,“请推开旁边的门进来吧。”
“很遗憾。”吴语刚走到隔板门口,就听见里间的声音说。那声音顿了一会儿,但又莫名熟悉,好像就是楼上吃盒饭的片儿警中间的一个。有啥问题干嘛还故弄玄虚地让我下来谈话?他想着,真是多此一举。走过了好几道门,坐了电梯还被扎了一下,有事儿就早点儿通知呗!
效率很重要啊!虽然吴语不赶时间,他还是很想说出来的。
“我只能通知您——”声音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