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终于下了一场像样的雨,好几天都没停。再以后天气一下子却热起来,好像是要为一个太凉快的夏天而道歉。很长时间以来,程皓的陪聊生意都红红火火的,有时甚至要超过了我。王姨就想再找几个男性陪聊员。幸亏我及时发现这个苗头,私下里和王姨说了程皓家里的情况,王姨也因为没和我商量就多招了几个女孩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也就顺水推舟成全了程皓。
程皓的陪聊生意越来越多,我的心却越揪越紧。我不知道帮助程皓多揽生意是害他还是帮他,更不知道是害自己还是帮自己。在那个时候,城市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据传是专为富婆们消费的娱乐场所,我担心有点混血儿模样的程皓会失去我所爱的一切。实际上,找程皓聊天的,有不少还真是三十多岁的女人。
在一个雨天的傍晚,他兴冲冲地回到家政所,喘息未定就笑嘻嘻地说:
“婷婷,今天我请吧。我今天一下午的小费有两百。”
我对他的炒股不是太感兴趣,就问他:“是不是方楚楚给的?”
他点点头。方楚楚打电话到家政所的时候,是我接的电话。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有点忧郁,也许是在作秀,总之很有特点。
记得方楚楚初到家政所和程皓见面时,恰好有一个客户约我出去聊,是王姨给他俩介绍认识的,据说方楚楚对程皓的感觉挺好。方楚楚二十六岁,她说她丈夫在美国读研究生,由于发明了几个小专利什么的,在那边还混得不错,证据就是经常能汇一点美元回来,比一般半工半读的学生要强得多。
方楚楚的出现对我有点喜忧参半的意思,程皓经济上的改善使我稍稍心安了些,而方楚楚的漂亮大大抵消了心安的程度,或者说,是出现了一种新的不安。我曾以漫不经心的口气问王姨方楚楚的情况,王姨说:
“要说漂亮吧,也漂亮,但不像水莲那样晃眼,可跟你也不一样。”王姨一向不喜欢水莲那种样子。她见的女孩子多了,还没见她这么难以评价的一个女孩子。她看着我想着方楚楚的样子,接着说,“那姑娘可一点也不像二十五的样子,头发剪得齐齐的,眼睛大大的,哪像个结了婚的,就和个中学生似的。”
那天下午,我就缠着程皓要见一下方楚楚,程皓对我言听计从似的,硬是把方楚楚诳到了家政所。我真的见到方楚楚后,也不敢相信她已经二十五岁。她化着淡妆,穿着类似于网球衣一样的、白底黑道的裙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很甜地向我问好,我注意到,她最特别的地方不是头发和眼睛,当然那种齐耳的发型早就被各种新发型淘汰了,眼睛也是平常那种涉世不深的样子,她的发型和眼睛竟然让我想起古旧的电影,那种底色灰蒙蒙的、拷贝被划过道道的电影。她最吸引我的是她的小嘴,她说话的时候嘴却从来不大开大合,只是轻轻地柔柔地扑动着,让我想到口吐莲花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而且吐的是莲花瓣。而有些人说话的语速也很快,但却是跑肚拉稀的感觉。从方楚楚的小嘴里面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动听,说出的话是那么让人心里头舒服。
然而,也正是方楚楚说话间的老练透露出的一点信息出卖了她,我感觉这女孩子也许像我一样,也是一个惯于作秀的女孩子,而且,她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楚楚走后,我开始害怕程皓会倒在方楚楚怀中,我问道:
“和美女约会感觉不错吧?”
程皓得意地说:“相对于老太太而言,是不错。我真想不到会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找人陪聊。”
“我一直感觉那女孩不对劲儿,你可要注意点。”
“吃醋了吧?”程皓大笑,“我不会爱上她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子,古典得过头了点儿。”
我恨恨地说:“可能你有点看走眼了。”
程皓拍拍我的手说:“别逼着我和你较劲儿。”
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过得不自在,生怕方楚楚和程皓之间发生点什么事,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水莲和我还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笑容陪各型客人聊天,以至于我竟然想到,我们这是不是也能叫做卖笑?但我自己又否定了,其实每个人都在卖笑,服务员、迎宾员在卖笑,公司文员在卖笑,当官的也在卖笑。引用一句有层次的“性工作者”的话说,卖身当然不好,但总比出卖灵魂好吧?遑论卖笑。
事情总是这样,在我们不太担心的时候,才会发生。
后来的事实说明,尽管女人在吃醋和陷入爱情时容易失去自我,但她的直觉却总是正确的。不久后,在方楚楚身上发生的事不仅让我,而且让程皓自己都惊叹不已,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