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聊的生意渐渐火起来,王姨不知道又从哪招来了几个女孩子。这让我很不高兴,后悔没在合同里规定在一段时间里不能让别人抢我们的生意。不过我很快偷笑了起来,因为那几个女孩子根本不是我和水莲的对手,只是吃着我们的一些残渣剩饭。水莲由于她父亲的事,分散了很大一部分精力,我几乎成了家政所里的独宠。面对五花八门的客人,我也渐渐学会了怎么应付各类男人。在正经人面前自不必说,面对有“特别”想法的人,我就像那只叼着一块肉的乌鸦,高高地站在树上,男人们就像是树下的狐狸,他们以为只要想办法让我张嘴就行,于是就像那只狐狸一样,夸我唱得美妙动听。或者千金要买一张嘴,可我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在那高高地站着,看着他们发笑。我可不是那只笨乌鸦,我不会让谁占到我的便宜。
我本来是嘲笑,可在他们看来,却是微笑。
那年夏季,我过得很愉快。迅速增加的收入让我疯狂购物,同学和朋友们称赞我的衣服和化妆品时,我的虚荣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的父母并不知道我挣钱的方法,我早对他们说过,我。一边在私人诊所里干活,一边给一家药厂做医药代表。为了做掩护,我还当真的兼职了一家药厂的医药代表,并给我爸爸所在的医院推销了几批。使我惊讶的是,当医药代表的利润绝非常人能比,有时甚至超过做陪聊的收入。做医药代表的时间长了,我才知道人们为什么把这些医药代表叫做“黑心代表”,一瓶六角钱的药经他们的手可以卖到五元钱,简直是医药版的天方夜谭。
知道程皓母亲的病后,我常常搞些药品资助程皓,价格低得让程皓以为是我想白送给他。我想,在效益不好的工厂和山区农村有很多对药品一无所知的病人,比如程皓的母亲,一直以为医药代表做着无私的奉献,我对这行的热情骤减。
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长时间不见程皓,我的心里又开始空荡荡的。
大约半个月后,程皓回到我的身边,他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回去的很及时,钱能通神,有时候,钱也能买通病魔,他母亲的病得到有效控制。程皓回城后首先找着我,他对我说:
“婷婷,你知道村民们都说些什么?”
“不知道,夸你是个好儿子呗。”
“他们是这么说的:皓儿这孩子真好,钱更好。”“有这么说话的吗?”我笑问。程皓却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他们真是这么说的,你想啊,现在有很多事,有我这孩子没钱不管用,而有钱没我这孩子还凑合着行。是不是?”虽然这是玩笑话,但我找不到更好的反驳理由。其实,程皓已不仅仅是程家人的骄傲,也是整个村子的骄傲。母亲病情的好转,使得程皓能够安心地工作。但还有两件事让他常常在无声的夜里难眠,他故作轻松地说:
“婷婷,我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只是一个小关。如果我弟弟明年考上大学,如果我母亲的病再犯,我可就真没办法了。”
“你现在不是也挺来钱吗?怕什么,你一个男子汉。”
程皓这时反而笑了:“谁怕了?反正我也没钱,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对了,那些钱够不够?”
程皓笑笑:“没有用完,还剩了两千。本来我想先还水莲,不过……”
我问:“不过什么?”
程皓说:“我想去看看一个在医院的老太太,我陪另外一个老人聊天时,她在邻床,也等着钱做个小手术。我下午去一下,看看她的钱够不够。”
我奇怪地大叫:“你这是借的钱啊?”
程皓自信地说:“她很快就能还我,我也会很快还水莲,你放心吧。”
我怕伤他自尊,只好说:“我也跟上你去。”
程皓问:“为什么?”
我说:“我怕你被人骗了,萍水相逢,凭什么相信?”
程皓一摆手:“你比我聪明吗?”
我拿这家伙没办法,但对他的好感却与日俱增,他总是这样,自己还在苦难中挣扎,还想一把将别人推上岸。只是,说实话,程皓家的现状,成为我长时间不敢向他表白的现实理由,同时也是他不敢向我表白的重要原因。
也是在这之后,我才知道程皓与人相处时,为什么常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难以想象他的背负有多么沉重,他不得不以一种玩世的外壳来解脱。我学的专业告诉我,他这样做容易形成双重人格,甚至容易得了心理疾病。我想让他知道我很担心他,就对他说:
“程皓,我知道你心里头装着很多事,窝在心里不好。”
程皓笑道:“你多虑了,学心理学的,老瞅着别人的心理不放,就和擦鞋的一样,谁走过来他们也是见鞋不见人,而且都应该擦一擦。”
“程皓,我是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谁没有烦心事?我不会老想烦心事的。”
他的矢口否认让我很感意外。但我马上想到,人都是爱面子的,还有就是,程皓不想毁掉他精心塑造起来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