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和花妮同在一家广告公司，刚开始时，程明当业务员，花妮当打字员。让广告公司经理奇怪的是，那些巧舌如簧、见多识广的城里人，却一一败在这个近乎木讷的农村人手下，他的憨态居然取得了很多人的信任。程明的业务量经常在公司里排在前面，工资提成自然也高。但花妮的工资要低得多，程明悄悄和老板有个约定，从他的提成中，匀出二百元给花妮，不能让花妮知道。老板笑一笑，同意了。后来花妮也尝试着做业务员，花妮胆小怕事，表现虽然差点，但做成一个算一个，随着收入的增加，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这时候，好事的水莲由于暂时不想聊天，居然找到了那家广告公司。进了门她先看见花妮在那打字，便叫了一声“花妮”。花妮头一扭，辫子一甩，水莲接着来了一句：
“你可真是可爱。”
听了这一句，花妮仿佛被刺痛了一样，哆嗦了一下。
水莲奇怪地问：“怎么了？”
花妮说：“没，没什么。你是水莲姐吧？”
水莲说：“吃过一顿饭，你还记得我？什么姐不姐的，叫我小莲。程明呢？”
花妮说：“出去跑业务去了。”
水莲说：“那我呼他吧，给我呼号，我找他有事。”
花妮想了一想说：“行。”
水莲和程明约好在广告公司楼下见。程明知道是水莲呼他以后，觉得很奇怪，他时时想起水莲看人时的眼神，又觉得那样的眼神很让人害怕，让人紧张、发热。水莲一见面就说：
“程明，我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
“你哥不让我告诉你，可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
“我哥？”
“你母亲病了，需要住院。”
“啊？”
水莲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说，住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程明下意识地摸了摸工资卡：“住院要花很多钱的。”
水莲说：“钱不是问题，你哥有五千，我刚刚借给他一万，肯定够用了。”
程明不解：“五千？我哥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他挣的钱，都贴给家里了。”
水莲诡秘地一笑：“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
程明问：“到底什么事？”
水莲说：“你知道何婷婷、我和你哥，在业余时间做什么工作吗？”
程明说：“不知道。”
水莲说：“陪聊，就是陪人聊天，每小时五十元。”
程明一下子愣在那里。那时候，他已经听说过陪聊，作为一种新生事物，报纸上也开始讨论。
水莲接着说：“要不哪来给你妈治病的钱？其实你哥更难受，他除了考虑给你妈治病，还得考虑你上大学的事。所以，我想让你也加入。”
程明气呼呼地说：“你别说了，我得走了。”
水莲问：“你上哪儿去。”
程明说：“回老家，我不想用这种钱给我妈治病。”
说完程明转身欲走。水莲大叫：“程明，你给我站好。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就凭你挣那点钱，够干什么？你哥他辛辛苦苦，挣的是干干净净的钱。你不干拉倒，我又不是害你。”
程明回头说：“也许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水莲也边说边上楼：“你不去，我去找花妮去。她当打字员，累得要死不说，哪有时间学习？什么时候才能挣到上大学的钱？”
程明突然转身拦住水莲：“我求你了，你真的不能去找她。”
水莲说：“我是真想帮她，你不愿意，也许她愿意。”
程明说：“她不会愿意的，她绝对不会同意。”
水莲问：“为什么？”
程明只好给水莲讲起花妮的故事。
花妮身上发生的事，让水莲延长了中断陪聊的时间。
花妮无声无响地办理了退学手续。刚开始，程明还以为是她父亲逼的，可是看到她办退学手续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闹，脸上还好像笑着的样子，程明觉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花妮办完手续走的时候，她父亲给她扛着行李，程明悄悄地跟在后面走了老远，直到她出了县城，身上穿的那件红衣服变成了一个小红点。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有一点是肯定的，和所有的老师一样，他也相信花妮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虽然她在退学这个事情上不太聪明。
那时候，同学们正在传看一本从收破烂的手中拿到的科学杂志，那上面介绍了人类的第六感觉，原来第六感觉是一个很有用的东西。看完书后，程明才想到，他的第六感觉告诉自己，花妮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她退学的事在程明的心中变得复杂起来。
花妮退学后，马上就有不少媒婆找上门来提亲。程明现在觉得，花妮退学那天，可能是自己看错了，花妮根本就没有笑，她不可能笑，只是自己希望她笑而已。星期天回到家，程明便听母亲说，她听见花妮的父亲骂花妮，因为花妮对那些媒婆很没礼貌。
花妮长得好看，在村子里是有了名的。程明没见过那些媒婆子，但可以想象那些媒婆就和苍蝇一样惹人讨厌，整天胡说八道，就像中学语文书上说的，能把稻草说成金条，说来说去就是想挣说媒的钱。但程明也知道，花妮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姑娘。
可是在不久后，程明突然收到花妮的一封信。那封信他在看后就烧了，因为程皓告诉过程明，别让任何事打搅了学习的心情。花妮在信中也说，她本来不想打搅程明的学习，更不想影响程明的高考。但她实在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的信让程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退学。
花妮家就她和她哥哥兄妹俩，她哥哥早早地辍学，四处打工支撑着她的学费，可以说是兄妹情深。因为她上学，本来就穷的家，更是穷得一无所有，她哥哥至现在成不了家，所以，她爹就想用她的出嫁得到些财礼，让她哥哥能娶个媳妇。在她父母看来，一个女孩子，花妮的前途无所谓，而自己抱不上孙子才是大事。程明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自私的父母。而在她哥哥面前，花妮却说，是她自己跟不上学习，主动要退学的。她知道，在农村，一个三十岁的人娶不上媳妇，是一种什么心情。
花妮听到媒婆们说，养着这么好的闺女，还愁儿子找不上媳妇？这叫抱着金碗讨饭哪。但是，还不等花妮反对，媒婆们说过的人家，都被花妮的父母给拒绝了。他们认为这些人家，条件是不错，但和他们的要求差得很远。他们具体是什么要求，却不和媒婆们说，媒婆们都一个个干着急没办法。
据村里人说，一个媒婆还当场就发誓说：一定要找到一个让大人闺女都满意的好婆家……
没过多久，那个当场发誓的媒婆，介绍了乡长的外甥，一个靠倒腾石料挣了点钱的有名的混混。婚事很快就谈成了，大把大把的彩礼进了花家。当年冬天，花妮的哥哥就娶了媳妇。在稍后的日子，花妮也该嫁过去了。正在花妮悄悄地以泪洗面的时候，乡长的外甥因为暴力抗税，重伤了税务人员，被抓进去判了刑，紧接着乡长也被牵扯进去，撤了职等待处理。
程明说：“我听说了花妮的事以后，知道改变我们两个人命运的时刻到了。对于我自己，我早想过了，我哥上大学的外债还没还完呢，我考上大学照样没法上。花妮要是好好学习，也肯定能考上。我最终说服了花妮，一起跑到你们这个城市，靠打工挣上大学的钱，我们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水莲听后，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你喜欢她？”
程明听后苦笑道：“我真的求你了，我们各干各的事吧。”
接着，水莲返回家政所，拉上我去广告公司。在车上，她以最快速度讲述了花妮的故事。水莲末了说：“婷婷，我还真不信这邪。”
到了广告公司楼下，水莲冲上楼去，把花妮叫了下来。
水莲指着我对花妮说：“我和婷婷想和你说件事。”
花妮奇怪地问：“什么事。”
水莲说：“为你能上大学的事。有一种工作，既有空闲时间学习，又能挣上大学的学费，你想不想做？”
花妮问：“是什么工作？”
水莲说：“婷婷和我就干这个，还有程皓。陪聊，就是陪人聊天……”
还没等水莲说完，花妮就冷冷地打断：“你和程明也说过？”
水莲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花妮说：“我猜的，程明不可能于，我也不可能干。”
水莲说：这又不是什么违法的事，而且花妮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已带有几分怒气：“你不了解程明，更不了解我。”
说完花妮转身上楼，水莲在后面叫道：“花妮，这下我相信你了，也了解你了，真厉害。”
我在一旁尴尬得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