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进军的一百万元早已进了水莲的账户,水莲对那笔外财表现出心安理得的样子,更疯狂地花钱。我突然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极品专卖店会有人光顾。对于一般人来讲,钱有不知道怎么挣的时候,可对于水莲来说,我还真相信了钱真有不知道该怎么花的时候-当然不包括大规模的捐助。水莲花钱花到特别处的时候,还从网上购物,可网上购物并不成熟,她有时就上当受骗,气极时却要砸自家的电脑,先是小拳头挥舞得老高,后来却真的拿起了键盘。我在旁边不允许她这样双重自杀,赔了网上购物的钱倒也罢了,还再赔掉一台电脑。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请我和程皓吃饭,只是越来越频繁。这又让程皓不自在起来,一向自以为是“男士”的他,却常常要被水莲这个小女子请客。
在和程皓一天天熟悉的过程中,我才从他口中一点一点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苦的地方。在没有任何矿产当然也就没有任何企业的山区,一部分农民们的生活环境有那么恶劣。妇女们不仅要和男人们一样下地劳动,还要生孩子洗衣做饭。她们长期用柴火做饭,有的人因此患上了肺病,可怕的是,在患病以后,只要不是卧床不起,仍然要起早贪黑地干活,直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她们不病则已,有很多人一病而长睡不醒。
程明这段时间经常呼他,我听得出来,总是要说一些家里的事情。自从我知道了程明和花妮的故事后,我对一个山区中学生的心事产生了很浓的兴趣,在程皓的默许下,我决定慢慢接触花妮。
程皓家里最近来了一封信,程皓不小心让我看见了。他只是告诉我,他母亲的病严重了一些。我和水莲都知道程皓的家里很穷,也知道他母亲身体不好,但程皓从不和我们具体说这些,他好像很害怕我们知道。
中午时,家政所里常常安安静静的。我再一次要求看看那封信,程皓说只是一些家事,我不理他,直接走过去从他包里拿出那封信。程皓也没有阻拦,只是苦笑一下。我坐在窗前把信展开:
“……皓儿,你妈的病在昨天突然加重了许多,医生说是由于太劳累的原因。昨天她还给我准备了干粮,今天早上起来喂猪时,你妈已喘不过气来,咳嗽得也挺厉害。我赶紧叫了医生,医生检查后先输上了液,然后告诉我说,住院治疗吧,肺部已经感染了很大的一片。”
“住医院需要花很多钱,我知道你也没多少钱,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或许你能想出什么办法……”
我看信时,程皓一声不响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枯枝在风中摇摆,却没有一点声音。那上面有上一年残存的叶子,让我想起欧,亨利,他在美国关心过像程皓母亲一样的人们。我打起水莲那一百万的主意,对程皓说:
“你也别发愁,这事搁什么人身上也是大事。你可以先向水莲借一点,你能办大事的钱,对她来说是小数目。”
程皓说:“话是这么说,可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我经常白吃水莲的饭,现在又要借她的钱。”
“看你说的废话,这是病啊,那你等你妈的病自己变好吧。”
程皓便不再争辩,但脸憋得发红。
中午又是水莲请吃,程皓在饭局上显得局促不安。以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洒脱的程皓和那个小山村联系起来,在程皓准备开口借钱时,我终于找到了一点联系,他第一次露出穷相。他有点怯生生地说:
“我家昨天又来信了。”
“信上说什么?”水莲问。因为我把一些信中说的无关痛痒的事讲给水莲听过,包括一些山区流传很广的趣闻或案件,水莲一向对发生在程皓老家的事饶有兴趣。
程皓不安地说:“我母亲的病又厉害了,需要住院治疗。”
“她纯粹就是累的,她活一辈子真不容易。”我说。
“一定要给她好好治病。”水莲也说。
现在我相信,看起来很帅的程皓确实来自那个遥远的穷山沟。程皓向水莲借钱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洒脱,他说:
“水莲,真不好意思,我成天让你请客,可是还想向你借点钱。因为我上大学就是借的钱,我家本来就没钱。我妈这一病,我的积蓄早就花完了。所以,我想……”
“你不向我借我都想问你的,”水莲拍拍程皓的手,“别不好意思,大家朋友嘛,再说,人总有处在低谷的时候,说不定哪天你也会发达的。”
“我一定尽快还你的。”
“说吧,借多少,别不好意思,一定要借够。”
“借一万怎么样?”程皓根本不知道一百万的事。
“一万够吗水莲和我做个鬼脸。”
“够,但我想能够快点。”
“行,我今天下午就给你。”
程皓拿上水莲的一万块钱以后,就请了假回老家。回去后他谎称是自己最近炒股挣的钱,他不想让年迈的母亲知道自己因为给她看病向别人借钱,他也知道,母亲时时都在惦记着程明。在农村,似乎这些朴素的道理已经变成了真理:连行将就木的老人考虑的,都是儿孙们能够比自己过得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