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相识源于一次洗头。我托他帮我捎个马力劲爆的吹风机,并留下号码。翌日眯正香,他不凑巧撞钉子,臭骂一通后,作为赔罪,我去烫了个大波浪。可对我这么个懒到姥姥家的人,天天打理无异于要命,索性拉回直发。他嘟囔我有钱骚的慌,不料被我听见,那好,我就给你来次霸王拉!
甚感意外的是,我踱步出门,他却没有叫住我。我想,这厮也许以为我着急上茅。我打破了他的天真。我说,我走了。他说,好啊。我说,我没给钱。他说,知道。我说,我走了。他说,好啊。搞的我一头雾水。
你做生意,为了什么?图好玩?体验生活?消磨光阴?都不是,是为了立足。既然如此,干嘛不管我要钱?我知道你会给。
本来不想给,不给也得给了。
几句闲扯,我们拿着这钱,去路边烧烤摊海搓一顿。两瓶酒下肚,打开了话匣子,聊地两眼泪汪汪。你也是游子?你也是?漂泊这一共通点,犹如磁感应,消费关系原可能存在的一切距离,被清扫一空。
后来我下了班,没事便去小坐,偶帮忙收钱,一来二去,渐渐交心。一次酒桌上,我无意中发现,我的手机号名称是,劲爆风机女。子弹吹着酒瓶胡咧咧,跟我分享了一个让我笑到晕的故事:
一对恋人,相识于厕所门口。嗨,厕所男,打个蹦。来吧,厕所女。
再后来的后来,他萌生了背包客的想法,店很快盘了出去。临行的那个清晨,我送他上火车,我问他,你还回来么,朋友?
周游十个月,他大包小包回来了,操起老本行,从零开始。
“装高贵冷艳?不理人呢。”
我回过神来。
“累。”
子弹撇撇嘴:“你是心累吧?”
“别把我说的像个男人。”我不以为然。“心要是累了,怎么治?”
“啊,你不是男人啊?”
“我问你怎么治?”
“因为我是男人,”他装低沉桑,胳膊呈人字形,架着对面的沙发靠背,“所以你向我寻求解决办法,是吗?”
“我收回问题。”
“我又没说不回答。体累,我嘛,睡个饱觉;心累,我嘛,通过锻炼自我调节。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很抱歉,我没听到。”
“我说的不够大声?”子弹哗地抬高音量,赚足了回头率。
我掏掏耳朵。
“大!”
“那你为什么没听到呢?”
“这个问题,必须求助于男人。很显然,我找错对象了。所以你听到我收回问题,所以你的回答我听不到,希望你听明白了。”
“几个意思?”
“啊?”我一震,“这么快就明白了?”
子弹绕过沙发,风风火火地朝我竞走:“几个意思?”
“意思不多,”我淡定地说,“就一个。”
“希望是我理解岔了一你说我不是男人?”
我仰望着他:“知道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么?一一点一即一通。”
“谢谢。”子弹咧嘴说,表情就像爷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不客气。”我积极回应。
“日子过的很潇洒嘛。烟酒不离手。”
“人生不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抽抽么。”
“狗喘到了极限,想通了。”他恶毒地说,四下望了望,“一个人?”
“……算上影子,俩。”
子弹招呼过路酒保,要了杯加冰威士忌,和一碟开心果。“一起潇洒。”说着,一屁股歪进对面的环形沙发,“若我不主动招呼,估计你都看不到渺小的我。”
“你一定有办法,让我看到渺小的一这么结识了?”我聚焦涣散的眼神,心头骤然震荡。
“男人嘛。”子弹沾沾自喜,海边一蹲,充龙王。他弯起手臂,颇得意地展示肱二头肌。
“上回见你还没这么肿,咋突然壮的像头老母牛?”
子弹白眼上翻:“你上回见我什么时候?”
我咕噜眼珠想了一会儿。“上辈子。”
“等你补我个接风仪式,好嘛,我简直快忘了你的揍性。”
“后来不是补了。”
“补了?”他说“补”的时候,上唇快卷到鼻孔。“我作为被宴请对象,我本人却不知情……”
“小龙虾。”我提醒,“新店开张那天,还有你表哥。”
“哎哟喂,您这话可真不害臊。那晚谁做东?”
“老子能抽空去吃你的小龙虾,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黢黑的眼睛眨巴眨巴,闪地火花四溅:“经年未见,虎性未减啊。我说,咱难得偶遇,能适当的给我一星星小鸟的感觉么?不过那天我挺感动,”他疯疯癫癫地说,“你本打算下了班约会走起,我只用一盘小龙虾,就把你诱骗了过去,截了他的糊。看来老朋友在你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份量的。虽然自那天后,你就像一阵风……”
这货,还是那么不着调。事实上,刚认识的头半年,他不是现在这样,用愣头青形容都不为过;说句矫情的,骨子里还有点小伤感呢一酒后相对活泼。不知怎的,性格突然大换血,可谓身体力行证明自己是个神经病。
“对了,”侍应夹着托盘含笑退去,子弹呷了一口威士忌罢,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有天我吃羊杂看见你了,远远的。”
“我这一期都没吃过羊杂。”
“好早之前了。”
“哪天再偶碰,记得别喊我。”
“我一定不会喊你。”子弹摇头晃脑,食指竖在半空中,“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
“正好我也不想说。”他喀嘣,门牙撬开开心果,嘎巴嘎巴嚼着。
“二次对了,”我正出神的望着吧台前一身牛仔的精炼女,被调酒师侃地身子忽左忽右,仰天狂笑,子弹开腔道,“那天怎么回事?”
“哪天?”
“通着通着,么声了。你跟你的’火坑’打电话,也会聊斋?”
他始终不愿承认我,妹啊,你这是跳火坑啊,子弹不止一次取笑我犯贱。
“说明它对你有意见。”我尖锐地说。听到他,心顿时沉到脚底板。一阵阵郁卒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扯着我。一大口酒滑进胃袋,灌了铅的身体渐渐飘飘欲仙,这才缓过劲。
“我跟我的另一张脸打赌,”子弹怪声怪气,“那个让你欲罢不能的家伙,给你下了限制令,而你乖乖选择了顺服。”
“看来你这段时间无聊的到处找人陪?”我讥讽地说,攥紧拳头,“一个人的滋味酷不酷?”
“如果没有刚巧碰到老朋友,也许我就能回答你这个很机车的问题了。”
“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我松开拳头,指甲扣进太阳穴,有点儿迷糊,“还单着呢,和尚?”
子弹的眼睛闪烁着“实获我心啊”的光芒:“你的理解非常到位。”
“很好。”我说,示意干杯。以后你跟这家伙,就是同一个壕的战友了。哦,还有知了和大虾,你们四条单身狗,一桌麻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