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谁也不知道,今上这一道石破天惊的中旨,最终是改变了整个国家的命运。
原来房氏一族作为戴罪之族,是不能随意入宫觐见的。圣人可以和自己的家人相见的日子,只有在他生日之时。不过那样的场合,宫中都有意规避殿下们和房氏之人见面。因此太女羲和,同房迮虽然名为叔侄,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房迮被擢为太女太傅之后,这样的见面就变得必要起来。
“吴先生。”缪氏敛衣,矮身行了宫礼。她如今已卸下了调理新进内人的差事,每日无所事事,也不用上职,也就是教明珠读书写字了。
不过她到底是司饰,宫**人分为六局,其中尚服局是最中枢的部门,直接可以接触到今上的起居。司饰司则是尚服局最重要的一环,掌巾栉、膏沐、器玩之事。缪氏为司饰司之长,实则已为高品内人。本来应当近身侍奉今上、为六尚诸长侍乾清宫内人之首。
然而,从她忤逆今上之意,将明珠带入宫中之始,圣恩已淡。如今给今上梳头的不是原先她手下的掌饰,就是吴先生。而她方才从御药房回来,不经意遇见吴先生。
“你还是这样客气。”温和的声音,仿佛笑了笑。缪氏不敢抬起眼,但是她知道此刻师傅的眼里必然是充满笑意的。无论对谁,他都是一样的温润和雅,永无悲伤的样子。
“妾身承蒙先生教导,自当礼敬先生。”缪氏垂眸道。
“我当年不过是稍许指点了你一下。你是很聪明的人,在你之前只有原来的司饰卫氏可以与你相较。如今你也已经是司饰了。”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感叹的样子,仿佛又坠入了某种思绪里。
“承蒙先生厚爱。妾身自叹难及先生所言。”
吴先生沉默,缪氏遂稍稍抬起眼来。其实,他们之间的品级之相差一级,如今的缪氏早已经不必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了。可是缪氏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她的师傅,也是宫中一个不能用品级来衡量的内臣。
“你回宫之后,有些话还未曾同你谈起。之前在宫外,你对我之事的助益,我是很感念的。”缪氏看到了他眼里非常真切的诚恳。她虽然不通宫廷隐秘,却也知道此番吴先生是在为圣人做事。虽然他一直是今上的宠臣。但是从他真切的谢意看起来,自己好像仿佛帮了他天大的忙一样。
“先生哪里的话。妾身承蒙先生开导,才有了今日。不必说是一个小小的忙,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缪氏低声道。
吴怀梁叹了口气,其实缪氏此番作为,与赴汤蹈火又有何异呢?她是很聪明的人,原先前途无量。可是这件事,却可以让她在万岁面前彻底失宠,乃至滑入深渊。若是年轻一些,她办完这件事还可以出宫嫁人,可她已经超过三十岁了。她注定要在这沉沉殿宇、寂寥深宫之中,度过漫长而孤寂的一生。
怀梁是万事务必为他人思虑周全的人,他心里的歉意,难以一时与眼前这柔弱的女子说清。想来,只能是将来在别的事情上,对她有所弥补。比如她虽然失宠,他应当尽力保全她的官职,让她在宫中日子过得顺遂。这都是他举手之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