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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路上玩诗句接龙,陈楚歌小出风头。在有机茶生态示范基地,附近的老百姓都来围观,陈楚歌在家乡父老面前风光无限。中午,朱啸天一行在农户家里吃农家饭,陈楚歌发现主人自称家酿的酒,却是黄治强和郝正仁等人在厨房用五粮液灌装而成…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蜿蜒而行。

秋末冬初,正是山区风景最美的季节,大自然如同一支神奇的画笔,将山林晕染成绚烂多姿、层次丰富的水彩画。一些常青灌木愈发深绿,银杏树叶黄得发亮,枫树叶子红得似火…

陈楚歌遥望远处的山崖,想起唐人的诗句:“乌臼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这些叶子仿佛在他的面前鲜活起来,整个自然界一片生机勃勃。

文倩看着这满山的美景,惊呼道:“好美的风景哟!”

朱啸天的话匣子打开了,他说:“我们今天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党中央作出在农村开展“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学习教育活动的重大部署后,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要求省、市、县领导干部落实责任制、确定联系点,深入基层面对面指导工作。我是学农的,专业是茶叶,和广材、建功、长江三位同志商量了一下,决定将靠山乡作为我的联系点。今天我们下来,不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例行公事,而是要带着任务、带着问题、带着感情下来,进村入户,切实解决问题,否则老百姓是不满意的,又要骂我们轰轰烈烈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

文倩弄了个大红脸,连忙拿起笔记录。潘冬香也打开笔记本飞快地写着。

朱啸天继续说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目前山区群众的收入主要靠卖树、烧炭、食用菌、茶叶,但98年那场大水之后,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在长江流域、黄河流域全面禁止天然林砍伐,实施‘天保工程’,因此,山区群众的致富之路只有大力发展茶叶生产。靠山乡是我们市里的名茶之乡,与全市其他山区产茶乡镇一样,都存在经营粗放、规模不大、产量不高、质量不优、品牌不响、加工技术落后、市场占有率低等问题。农民群众在茶叶上的收入不高,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他们发展茶叶的积极性。针对周边市县茶叶发展的态势,市里成立了茶叶工作领导小组,由广材同志任组长,提出了发展茶叶的八字方针‘扩量、提质、创牌、增效’,确保到‘十一五’末,实现山区‘宜茶区域人均一亩茶’的目标。龙山县在靠山乡打造‘千亩有机茶示范基地’,今天开始茶叶栽植,你们媒体要大力宣传,为振兴山区经济作出贡献。”

罗广材说:“朱书记脑子里装着一部《茶经》,让我们难以望其项背。”

钱明亮说:“虽说天天喝茶,也知道茶在中国是一种很悠久的文化,但真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是一头雾水。”

黄建功说:“你就别提茶文化了,这方面我们在啸天书记面前都是小学生。”

朱啸天说:“建功,你也太夸张了吧?在座的有许多都是笔杆子,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可不敢托大。”

黄建功说:“书记,山区的路不好走,为了给大家提提精神,我提议搞一个诗歌接龙,要求是诗中必须带茶字,还要说明作者,不得重复,您意下如何?”

朱啸天说:“这个提议好,比较高雅。我先抛砖引玉,陆游有诗云:我是江南桑苎翁,汲泉闲品故园茶。”

黄建功说:“陆羽被人称为茶圣,他有诗为:一生为墨客,几世作茶仙。”

罗广材说:“秘书长乃文人墨客,三句话不离本行,我记得白居易有首通俗易懂的,叫: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碗茶。”

柳长江接着说:“杜小山有诗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轮到钱明亮了,他说:“鲁迅的诗算不算?”

朱啸天说:“只要你说得上来就行。”

钱明亮说:“旁人若问其中意,请到寒斋吃苦茶。”

谭日新直叫苦:“你们都是文人,我是个粗人。我认罚三杯酒可行?”

朱啸天说:“你倒想得美?答不出来罚你在这住三天。”

谭日新说:“那我还是想想吧。你们接着来。”

王宏年和何劲松对望了一眼,黄建功之前已经给他们布置过功课,因此他们有时间翻阅《新唐诗》,早就烂熟于心,张口就来。王宏年讲的是顾况的诗:“新茶已上焙,旧架忧生醭。旋旋续新烟,呼儿劈寒木。”何劲松背的是皎然的诗:“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琚友明吟的是卢仝诗里面的两句:“天子欲尝阳羡茶,百草不放先开花。”

陈楚歌知道卢仝自称玉川子,茶中亚圣,这是他《七碗茶》中的两句,说起他的七碗茶,可谓见解独特: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到文倩这儿,她说:“书记,你们男人抽烟、喝茶,我们女人没这爱好,就不参与了。”

朱啸天说:“男女平等,谁叫你们也顶半边天呢?要不,你也在住三天,给谭局长作了伴?”

谭日新乐滋滋地说:“还是书记体谅我,怕我孤单,如果能得文大美女相伴,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三年也行。”

罗广材不高兴了,骂道:“你这老家伙色胆包天,就你那身子骨,别说三天,三个小时你都吃不消。”

众人都笑了起来。

谭日新说:“罗市长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人说到了五十就不分男女了,我呢是上面有想法,下面没办法。”

朱啸天咳嗽了两下,说:“扯远了,还是言归正传吧,文倩,你要是暂时说不上来,也可以想一想再说。”

文倩说:“我已经想到了,范成大的诗:白头老媪簪红花,黑头女妈三髻丫。背上儿眠上山去,采桑已闲当采茶。这虽是竹枝词,但里面有‘茶’字。”

摄像记者说:“我也有句鲁迅的,谈狐说鬼寻常事,只欠工夫讲吃茶。”

黄建功说:“按规则来,鲁迅刚才有人说过了,这个不算数。”

摄像记者想了想,说:“那就无稹的:睡起有茶饴有饭,行看流水坐看云。”

潘冬香张口就来,是郑谷的诗:“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

陈楚歌最后,他也说了首曹邺的诗:“扫叶煎茶摘叶书,心闲无梦夜窗虚。只应光武恩波晚,岂是严君恋钓鱼。”

朱啸天说:“老谭,就差你了,你想好了没有?”

谭日新说:“客来先敬茶,客去洗茶碗,我这里有两个‘茶’,总该行吧?”

黄建功说:“这是大俗话,不能算诗。”

谭日新又说:“龙溪江中水,靠山顶上茶。”

黄建功说:“这是本地流传很广的一副联对,亦无作者,还是不合规则。”

谭日新急了,说:“你们这些秀才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干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朱啸天说:“游戏规则对大家都是一样的,你既然参与就得受约束。”

罗广材幸灾乐祸地说:“谭主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住下吧。回头我让村里找几个老太太陪你聊聊天,三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柳长江也落井下石,说:“罗市长,这事包在我身上,有一个跟小说《小二黑结婚》里面三仙姑一样的女人,还是老姑娘,管保谭局长满意。”

谭日新说:“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想到了一句:茶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你们难不倒我。”

黄建功问道:“作者是谁?”

谭日新抓耳挠腮,想不出来。

朱啸天说:“算了,他能想到这句也算不错了,你们也就别为难他了。其实我真想在这里面住上几天,清静清静,只是公务繁忙,身不由己。当年我还是农技员的时候,在山里的茶农家里,生着炭火,围着茶炉而坐,壶中的水渐渐地沸了起来,一股股热气从壶口喷了出来,水火相战,如听松涛。老农泡上一壶茶,他的老伴又端上一小碟冒着香气的南瓜子,喝着清茶,磕着南瓜子,听着一些家长里短的故事,让人忘却时间的存在。那种情景真叫人怀念啊。”

黄建功说:“既然书记网开一面,就算过关了。但有人知道作者是谁吗?”

黄建功拿眼光扫视整个车厢,一个个摇头表示不知。只有陈楚歌无动于衷。“陈楚歌,你是学古典文学的,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你是否知道?”

陈楚歌一直矛盾着,这是一次在朱啸天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本想说但又怕人说他卖弄,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大面子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私底下保不准说风凉话使绊子。“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前人的智慧说得很清楚。他记得魏大名曾经对他说过:“楚歌,我知道你们知识分子有个性,但现在的领导不喜欢下属有个性,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说很喜欢大家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要有创新的思想意识,要有与时俱进的精神,但你千万不要信以为真。他能让你超过他吗?他能看你比他强吗?他能容你比他神吗?所以,只要你进了他的大门,他永远都是你的导师,永远都是你的长辈。你有水平他没有水平你也要听他的,你有本事他没有本事你也要听他的;你就是浑身都是水平和本事,他就是浑身没有水平和本事,你也要听他的。因为领导你不是凭能力,而是凭权力。权力永远大于能力,主宰能力,甚至扼杀能力,毁灭能力。”

陈楚歌见黄建功点到自己,大家又都扭头看着他,这下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据我所知,这不是诗,只能算是联对或者名言。”

众人都感到惊奇,朱啸天鼓励道:“说来听听。”

陈楚歌说:“我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如果不对,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茶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应该是套用‘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而来的,而后者最早见于明朝施耐庵所著的《水浒传》第29回:施恩重霸孟州道,武松醉打蒋门神,是写在酒店门前栏杆上面的酒旗上招揽顾客的。在此之前宋朝程公许在《题夹江冯临父玉山庄图》有一句诗‘日醉壶中天’,恐怕是这方面最早的记载,后世又引申出‘梦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等等。”

朱啸天用赞许的口吻说:“看看,我说后生可畏吧!”

黄建功趁机说:“书记,他就是刚公选上的秘书一科的副科长陈楚歌。”

朱啸天问:“听说给你当过秘书?”

黄建功点了点头。

朱啸天说:“不错!”

陈楚歌知道大人物说话都有意味的,单单“不错”两个字就已经奠定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从他与黄建功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黄建功向他推荐过自己,不禁感激地向黄建功看了一眼。

过了陈家庄村,前面就是岭上村,再也没有路了。

车子停了下来,陈楚歌看见路两边插着红旗,迎面拉着巨大的横幅:热烈欢迎市领导莅临我乡指导工作。

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储林、靠山乡党委书记刘子金、乡长廖时勇、岭上村党支部书记陈老根站在路边迎接,还有一些干部则站得远远的。两台摄像机正对着面包车,随时捕捉车上领导下来的一举一动。

柳长江先下车,然后恭敬地立在门边,待朱啸天下车的时候,用手挡在他的头部。当朱啸天身子整个露出来时,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握,“欢迎”声不绝于耳。

随着朱啸天身体的移动,柳长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向他介绍储林、刘子金、廖时勇、陈老根。朱啸天和他们一一握手,说:“辛苦!”他们则激动地说:“书记好,书记辛苦!”

众星捧月,朱啸天成了半月形的核心。陈楚歌粗略地算了一下,大致形成了四五层,最里面的是朱啸天、柳长江、刘子金和陈老根,紧临的一层是黄建功、罗广材、储林、何劲松,第三层是钱明亮、谭日新、廖时勇、乡王副书记、乡江副乡长,第四层有县公安局长、乡派出所长、乡村干部,第五层才是琚友明、潘冬香和他。文倩和县电视台的记者则正对着朱啸天拍摄。

队伍行进了约半里路,迎面是一座大山,只见漫山遍野都是人,红旗招展,陈楚歌仿佛看到电影《红旗渠》里的老画面,一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

山坡上树立了一面巨幅的广告牌子,上面写着“龙山县有机茶示范基地”,字下面满山绿油油的茶园美景着实诱人,虽然眼前还是一片荒山,但陈楚歌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远了,将来这里就是一片绿色的银行。

山坡上按照等高线挖了一条条的壕沟,如同战壕。朱啸天走进沟里,用手比划了一下,问附近干活的农民:“老乡,这沟有70公分深吗?”

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正往沟里散茶苗,见朱啸天问话,回答说:“深的地方有90公分,除非下面是麻谷土挖不下去,一般都不低于70公分。”

朱啸天点点头,说:“深沟吊槽一定要坚持标准,否则茶苗的成活率上不去。”

朱啸天拿起一棵茶苗,沾了点桶中的生根剂,轻轻地放在沟的中间,往根部培点土,然后又拿起铁锹将旁边松软的土铲到茶苗的周围,用手轻轻的拢紧夯实。

老农看见了,笑着说:“你这个领导怪懂行的。”

柳长江说:“这是市里的朱书记。”

老农慌了,连忙过来阻止说:“朱书记,看把您的手弄脏了,您这么大的领导,我怎么能让您干我们庄稼人的活呢?”

朱啸天拍了拍手上的土,说:“民以食为天,庄稼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再说我也是庄稼人出身的,做人不能忘本嘛。”

几杆长枪大炮对准他们,把朱啸天劳动的场景纪录下来。

挖好的茶垄环山绕岭,朱啸天往坡上走,队伍就跟在他后面,只不过圈子不像刚才那样紧密,松散开来,这是黄建功要求的。

上面有的已经栽上了茶苗,正在进行人工平整,朱啸天看了后说:“整理土地要去埂、削坡、填坑,这样既可以增加茶园面积,又可以便于管理。”

刘子金说:“书记批评得对,我们马上纠正。”

朱啸天来到坡顶,放眼望去,只见群山连绵起伏,问道:“这里海拔有多高?”

柳长江抢着回答:“700多米。”

朱啸天说:“我们这里气候湿润,算得上是真正的云雾茶了。这次冬栽的面积有多少亩?”

陈老根说:“这一片共计600亩,等它们成活了,全村的茶园面积就达到1000亩了。”

朱啸天说:“那距离人块一亩茶的标准还有些远。”

柳长江说:“还有400亩的缺口,下一步我们将加大宣传力度,争取茶下地、茶下田。”

朱啸天点点头,说:“我这次不会空手来,每亩茶苗按3600株计算,大约200万株左右,我给你20万元,算是对你这个有机茶基地的支持吧,但必须全部兑现给群众,你不准截留。”

柳长江说:“谢谢!”然后扯起大嗓门喊道:“乡亲们,朱书记说了,这茶苗的钱你们不用掏腰包了,全部由他支持,我提议大家用掌声向朱书记表示感谢!”

顿时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

朱啸天说:“新茶园的整治标准一定要高,一定要着眼于将来的机械化采摘。”

朱啸天看到附近有一处老茶园,便带头走过去。里面有一些茶树旱死了,还有一些茶树枝在去年低温中冻死了。朱啸天痛心地说:“这些旱死的要移栽,冻死的茶树枝要修剪。”

一个村干部拿了一个大茶剪过来,朱啸天“咔嚓、咔嚓”地剪起了冻死的枝丫,一边剪一边说:“修剪时一定要露青,露青了,新芽才能更快地冒出来。”

陈老根看着朱啸天熟练的动作和修剪得平整的茶树,由衷地说:“朱书记真是懂行,剪的茶树可以给我们当样板了。”

县电视台的摄像机一直对着朱啸天,朱啸天有些生气地说:“镜头不要对着我,要对准老百姓!”

县电视台的两台摄像机赶紧转换方向,对准了劳作的农民。

这句话很让陈楚歌感动,因为朱啸天是今天的主角,镜头对准他是天经地义的,他并非不知道宣传他也是工作的一项内容,如果没有他的镜头,下来调研也就毫无意义。但他生气的原因恐怕在于这些人一直围绕着他转,让人误解他在作秀。

其实露不露脸对朱啸天无关紧要,更何况在这种市县级的媒体平台上,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但有些小干部却不这样想,他们往往想尽方法露脸。牛大伟就是这样的人,陈楚歌刚到乡里时,魏大名就告诉他一件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年罗广材来乡里调研,郝正仁老在牛大伟面前走,回来后郝正仁被他骂哭了。陈楚歌问是什么原因。魏大名说:“牛大伟死要面子,爱出风头。他认为郝正仁挡了他的镜头,除罗广材可以把正面形象面对镜头外,他应该把半正面形象对着镜头,而郝正仁搅了他的好事,他能不生气嘛。”陈楚歌知道这件事后,每逢有大的活动都距离他远一点,好让镜头里只有领导和他两三个人在内。牛大伟很满意,表扬了他,虽然陈楚歌不是党政办主任,但接待这块的工作全部交给了他。陈楚歌心想郝正仁活该倒霉,关键是他不知趣,你就一个跟班的,干嘛跟领导抢风头呢?即便就是你上了镜头,谁认识你呀?如同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大家正看得好好的,你在前面走来走去,屏幕上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头晃动,观众不骂你才怪呢!

中国人的好奇心很重,这样大的活动不愁没有人围观,尤其是听说市委书记朱啸天来,周边的村民一个个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前来观看,满山遍野都是人。陈楚歌看见有不少是陈家庄的村民,其中还有老村长。他在人群里搜索,果然发现父亲陈保国也在里面,手上拄着一根枥树棍,旁边是他的母亲。姐姐和姐夫孙二狗也来了,正向人夸耀,人们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目光齐刷刷地向陈楚歌看来,也有一些认识他的人向他指指点点,向旁边的人介绍,脸上洋溢着自豪之情。

陈楚歌心里清楚今天最大的新闻无非是两条,一条是朱啸天下来调研,另一条就是关于他的了。尽管他上不了台面,也不会被报道,但他是靠山乡人,已经赚足了乡民们的眼球,或许今后一段时间都会成为家谈巷议的话题。

陈楚歌今天在这种场合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潘冬香见群众都在议论陈楚歌,问:“他们认识你吗?”

陈楚歌说:“我是隔壁村人,家离这很近,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潘冬香说:“怪不得呢,这里真是好地方,山清水秀风光好,民风也很淳朴。”

陈楚歌想到她已经名花有主,心里顿时酸溜溜的。他心想潘冬香说这里好,可自己并不觉得,反而认为是穷山恶水,一心想要逃离这里。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审美疲劳是一方面,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而已。”

“陈楚歌,你变了,不是我想像中的你了,我最初认识你时,你很纯洁,后来你受了外面歪风邪气的影响,变得越来越世俗了。”潘冬香本当说“俗不可耐”,觉得有些过份,还是改口选了个不让他太过难堪的词“世俗”。

“既食人间烟火,就难免不世俗;不世俗的人这世上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神仙绝对不世俗,可他们毕竟是神不是人!”

时间已是上午十一时许,柳长江不时看表,黄建功也是,一个是东道主,一个是大管家,工作上的事情基本上告一段落了,生活上的事情就提上了“议事日程”。

根据行程的安排,中午在龙山宾馆就餐。本来县里的常委们也要来,因为朱啸天的一句话,而改变了行程,此刻他们正等候在那里。

而朱啸天兴致正浓,他不时和茶农交谈,跟他们讲授茶园管理方面的知识,俨然一个茶叶教授,要把肚子的知识全部奉献给自己钟爱的事业,而不像一个市委书记,一个打个喷嚏,安中市整个官场都得感冒的人物。

柳长江终于忍不住了,过来问黄建功:“秘书长,你看午餐的事?”

柳长江本意是让黄建功提醒了一下朱啸天,但他又不能明说,官场上最忌讳把话说得直白,比如这件事,说得直白了黄建功不定会反感,心想我的工作还要你来安排?非得你教我怎么做吗?柳长江简直是一个精明的老狐狸,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他只说半句话,后面的内容可以填空,内容不一样,意思表达迥然不同。不妨设想一下,后面如果续上“是否提醒一下朱书记?”这就是让黄建功来提醒朱啸天,风险全在黄建功身上;如果续上“怎么决定?”这是一种商量的口吻,意思是听听你的意见,然后再决定;如果续上“该怎么办?”这就显得很诚恳,意思是让黄建功拿意见,以示对他的尊重。

黄建功看了眼朱啸天,说:“我们得做好准备,第一方案是在县里,其次就在乡食堂安排,万不得已就在村里吃。”

柳长江说:“县里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乡里今天办大事,食堂加餐,让他们准备一下应该也不难。关键是村里,没有那么大的场地,再说卫生也不能保证。”

黄建功说:“我也在担心这事,如果我判断得不错的话,朱书记今天铁定是在村里吃饭,而且要到农户的家中吃。这样,你让人从乡食堂调剂一部分菜过来,然后再配些农村的山野菜,找一户条件好点的农户安排,应该可以应付。你现在就让人准备,还来得及。”

柳长江说:“也只有这样了。”过去和刘子金耳语几句,刘子金又去向王副书记和江副乡长交代一番。

王副书记向陈楚歌这边走来,大声叫着“郝主任。”

郝正仁正指挥往地里运送茶苗,陈楚歌刚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朱啸天身上,竟然没有发现他。

郝正仁冲陈楚歌微笑了一下,当他听到王副书记如此这番安排时,面色凝重,匆忙离开了。

陈楚歌想到魏大名,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远处的茶垄上有一个背影,看上去很像他,便走了过去,说:“老魏,你在这做什么?”

魏大名作了个嘘的手势,说:“小声点,被上面发现可就不好了。”

陈楚歌说:“干部参加义务劳动是好事,应该大力宣传,干嘛藏着掖着?”

魏大名说:“楚歌,你就别把我往火上烤了,你仔细看看,有多少是农民?我告诉你大多数是乡村干部、村民组长,最低也是村民代表,这样做既可以防止农民们瞎说,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楚歌一看果然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顿时明白了县乡领导的良苦用心。

魏大名说:“我早就想找你说话了,但一看你跟市领导在一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楚歌说:“我来帮你栽茶,这方面我也是行家里手。”

文倩看见陈楚歌在栽茶,顿时发现了新闻点,连忙招呼摄像记者过来拍摄,县电视台的两台摄像机也对准了他们。

陈楚歌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听之任之,魏大名则把头埋得很低,认真地栽茶。

文倩拍摄完镜头,说:“陈科长,你负责媒体这块,请安排一下采访对象。”

陈楚歌说:“你先采访一下朱书记,请他发表意见。”

文倩说:“我问过朱书记了,朱书记说他来只是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让县里的干部谈谈基地建设的情况。”

陈楚歌征求柳长江的意见,柳长江说:“基地这块由储县长负责,让他谈谈吧。”

储林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主要是五点:一是抓好领导促落实。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把茶叶秋栽冬管列入重要议事日程,落实了以主要领导亲自抓、分管领导具体抓,农业部门及乡村干部抓落实的工作责任体制,确保茶叶秋栽冬管工作落实到位。二是抓好规划促发展。按照“统一规划,合理布局,集中成片,规范实施”的原则,搞好新建基地规划,坚持做大做强茶叶支柱产业。三是抓好设施促完善。督促池、渠、路等配套设施工程项目进度,完善茶叶基地配套工程,进一步实现茶叶产、供、销服务一条龙体系。四是抓好培训促科学。对种茶农户现场培训地膜或作物秸秆覆盖等科学高效栽培的农业实用技术,并现场示范,确保栽培科学化,提高成活率。五是抓好宣传促实施。通过现场会、播放远程教育专题资料等有效形式宣传茶叶栽植和管护技术,引导茶农和专业户做好放线、开沟、施肥、回填等茶叶栽植准备工作,抓好茶园修剪、耕作、除草、施基肥、覆盖、施药封园等管护工作,确保“栽好一片、成活一片、管好一片、见效一片”。

陈楚歌看了看时间,时针和分针重合在一起,不禁看了一眼朱啸天,只见朱啸天也在看表,心想快了。果然朱啸天问黄建功:“午餐安排在哪里?”

黄建功在十一点半的时候问过朱啸天,朱啸天说“不急”,看来他是不打算回县城吃饭,便说:“乡里食堂安排好了,我猜你要在农户家里吃饭,就让他们临时也准备了,只是农户家里条件简陋一点。”

朱啸天说:“还是你懂得我的心思,就在农户家里吃,要是听他们的安排,不是被饿坏也被折腾得散架。”

大家见朱啸天终于发话了,便一窝蜂地跟在他后面往陈老根家里而去。

陈老根家里安排了两桌,一桌在堂屋里,另一桌安排在院内。市里一共12个人,加上柳长江、储林、刘子金和陈老根,正好两桌,其余人全部回乡食堂就餐。

大家进门,只是站着,谁都不动。毕竟,官场是一个讲等级次序的地方,得让领导坐首席,然后依据级别来排座位。如果是圆桌,只要朱啸天坐定以后,大家分立他两侧,一般来说,离他越近,级别也就越高,地位也就越尊贵。东道主例外,自己主动靠近领导或者应领导的要求坐在其身边也不鲜见。但是现在大家面对的是八仙桌,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下子不知怎么办了?

朱啸天拿眼看着黄建功,说:“你安排大家坐吧。”

黄建功和柳长江对望了一眼,见他也不知道怎么坐,否则他早就自告奋勇安排了,心想这是在陈老根家里,便对陈老根说:“老根支书,你让朱书记坐上位。”

陈老根便引着朱啸天坐了上位,但接下来他就为难了,因为他不知道余下的干部哪个级别高哪个级别低,正犯愁的时候,突然看见陈楚歌在门外,便跑过来对陈楚歌说:“陈科长,你是咱们老家人,知道规矩,你来安排一下,我去厨房照应一下。”

大家都看着陈楚歌,陈楚歌见黄建功点了点头,便过来让罗广材坐了次席,黄建功坐三席,钱明亮坐四席,柳长江坐五席,与朱啸天相邻,谭日新坐六席,王宏年坐七席,文倩坐末席。另外一桌是琚友明、储林、何劲松、刘子金、潘冬香等人。

谭日新说:“两大美女一桌一个,搭配开来,看不出这个小陈科长还真会安排。”

罗广材见文倩安排在自己一桌,很高兴,说:“她要不在这桌,我也要把她拉过来,让她陪书记喝杯酒。”

钱明亮说:“我看还是秘书长调教有方。”

黄建功谦虚说:“你们都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啸天书记还没认可呢?他对农村工作比我们在座的都熟悉,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朱啸天虽说在农村长大,也在农村呆过,知道农村八仙桌的做法,一般是面对大门,右手为大,左手为次,上首为三,下首为末,但那毕竟是相隔遥远的另外一个市。山区农村僻塞,三里一乡风、五里一俚俗的情况很常见,同样都是八仙桌,许多地方的坐法不同,关键是确位首席,一旦首席确定,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陈楚歌安排的时候,他就坐在位子上看着,见他安排得很有层次,心里好感又增加一点。现在见黄建功把他抬了出来,便说:“不错!”

柳长江心里很不是滋味,本当是自己出的风头,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抢了。他见上来一盆猪血氽肉汤,连忙站起来舀了一瓢放在朱啸天碗里,说:“这是山里的开口汤,书记尝尝味道怎么样?”然后又要替罗广材、黄建功舀,黄建功说:“你替书记服务好就行,我们都自己动手。”

朱啸天吃了一口,十分鲜嫩,说:“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猪血氽肉了,印象中还是家里杀年猪的时候才能吃上。”

罗广材也连称“好吃”,并问:“猪肉怎么做得这样嫩滑,仿佛到嘴里就化了似的?”

朱啸天说:“这我还真知道,肉剁碎以后,放些薯粉,再加点料酒、酱油搅拌,水沸腾时放入锅里,然后洒点蒜花之类提香,不能煮太久,否则肉就老了。”

黄建功笑着说:“看看,什么事都难不倒啸天书记,连美食他也精通。”

柳长江向刘子金使了个眼色,刘子金抱来一坛酒。

柳长江说:“书记,各位领导:不瞒大家,茅台、五粮液我也准备了,但书记艰苦朴素,要吃农家饭,因此,入乡随俗,中午就喝点本地酿的米酒,条件简陋权当是忆苦思甜了。”

朱啸天说:“中餐还是不要饮酒吧,下午还要到开发区去看一看,免得人们说我们只管吃喝,不顾工作。”

柳长江说:“就来一点,上午走了许多路,消消乏。”

朱啸天说:“那就来一点,免得你又说我不入乡随俗了。”

一个年轻女性过来当服务员,她是陈老根的儿媳妇。她给在座每个人面前的杯子倒满酒。

谭日新爱酒,马上抿了一口,说:“好酒!柳县长,你这酒堪比五粮液了。我给你销几百斤不成问题。”

黄建功知道龙山米酒厂破产改制,现在生产的都是勾兑酒,不可能有这样好的酒,于是也抿了一口,确实是好酒,而且就是五粮液的味道,心想这里面一定有名堂,且看看柳长江如何说。

柳长江说:“这酒仅此一坛,还是老支书的父亲二十多年前放在地窖里的,一直忘记喝,别人拿茅台跟他换他都不愿意。这次朱书记亲自来这里,这是岭上村乃至靠山乡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因而算得上天大的喜事,老支书一激动就拿出来了。”

朱啸天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今天老支书这样盛情,确实令人感动。我提议这第一杯酒先敬老支书,祝他健康长寿。”

陈老根在另一桌,见朱啸天这样说,连忙说:“书记,折杀我了,我敬各位领导,先干为敬。”说完,将酒干了。

大家也都干了。

小媳妇端上来一盆红烧肉,鲜红油亮,让人馋涎欲滴。

柳长江说:“这是本地的黑猪肉,书记来一块?”

朱啸天说:“以前我最爱吃红烧肉了,但现在想吃又不敢吃,我的血脂有些高,医生让我第一个远离的就是红烧肉。”

谭日新夹了一块在碗里,说:“书记,我是三高,比你都高,但只有一项比你低。”

罗广材问:“不就是血压、血糖、血脂吗?你哪一项低?”

文倩笑了笑,说:“我知道,谭主任想必说的是水平低吧?当然了,在座的谁也没有朱书记水平高哇。”

谭日新连忙说:“知我者,文倩也,还是咱们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罗广材又被谭日新占了便宜,心里有气,便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他碗里,说:“恭喜你,答对了,奖你一块红烧肉。”

这是个冷笑话,大家都笑了,气氛活泼起来。

大家轮番向朱啸天敬酒,朱啸天开始还是一杯杯喝,后来浅尝辄止,表示一下意思,没人敢劝他,后来他端下杯子就行,但敬酒的人必须喝下去。

陈楚歌趁没人注意来到外面,给牛大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朱啸天下午要去开发区。牛大伟正在酒桌上应酬,说没接到通知。陈楚歌说在饭桌上刚听朱书记亲口说的,柳县长也在场。牛大伟知道柳长江兼任开发区主任,他知道就行了,自己只是个主任助理,连班子成员都算不上,不可能通知到自己头上,连忙向陈楚歌表示感谢。他想陈楚歌通知得太及时了,如果脸喝得像关公一样,下午领导们来了,在印象上肯定丢分。而这是最致命的,很可能自己的政治前途就此终结。

菜一道道上来,桌子很快放不下,于是撤去一些吃剩的盘碟,又上新菜。

朱啸天说:“太丰盛了,老支书,难道你知道我要来,提前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陈老根说:“书记,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知道你要在我家里吃饭?这些都是家常菜,就怕不合你的味口。”

陈老根的话朴实有趣,引得大家笑了起来,柳长江对陈老根的回答很满意,说:“书记,老支书是村里的致富带头人,平时家里的生活水准就不低,这次确实没有准备,就是临时多加了几道山野菜而已。”

朱啸天说:“很好,这些菜绿色环保,在城里是吃不上的。”

黄建功附和说:“是的,这些菜施有机肥,味道跟城里的不一样。”

朱啸天感慨起来,说:“干部和群众是鱼水关系,只有和群众打成一片,就会得到群众的拥护,如同鱼儿遨游在大江大河之中;反之,如果脱离群众,就会像鱼儿离开了水,结局只有自取灭亡。我们一些干部政治生命的死亡,不是死在没有能力上,而是死在脱离群众上。有句俗话叫人好水都甜,今天在这里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让人感觉到乡间所特有的那种热情和好客,这是多少金钱也买不来的。我们一些干部不愿意在群众家里吃饭,借口怕给群众增添负担,其实是讲排场,非大饭店不去,一餐饭动辄成千上万,民间戏称一餐饭,一头牛,屁股下面一栋楼,他心里真要是有群众,完全可以把这些钱给老百姓嘛,相反倒是减轻群众负担了。这一种奢侈之风非刹不可。”

罗广材和谭日新面面相觑,然后率先鼓起掌来,大家都跟着鼓掌。

陈楚歌觉得朱啸天一语中的,他也深有同感。乡民们的淳朴敦厚、热情好客在他脑海里扎下了根,今天重新体味,过去的经历如同昨日一样清晰在眼前。他的三个姐姐出嫁,家里杀了猪,请了厨师来做饭,客人们三三两两地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十分热闹,一次开四桌,也叫流水席。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厨房,里面一片忙乱,小媳妇们、婶妈们过来帮忙,洗碗的洗碗,烧灶的烧灶,厨师嘴里叨着烟卷,在阔大的案板上操作着,烟火快接近嘴唇时,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嘴唇一动,烟头准确地穿过钢筋格子窗户,飞到外边的阴沟里。“别把烟灰当盐呀”,小媳妇们一阵阵起哄。更有趣的是跑堂的堂哥,肩上搭一块围巾,与店小二一般,端着大圆盘,上面放着烧菜水碗之类的菜肴,在各个桌子间穿梭不停,并伴着一两句清脆的吆喝:“菜来了,四季圆子”,“五谷丰登”,“年年有余”┉在上菜的间隙,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与客人们说笑,将酒席的气氛引向高潮。这时家里的黄狗和邻居家的狗也来凑热闹,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争抢落地的骨头。粗大的尾巴在人们的腿上扫来扫去,吓得小孩子们一声声尖叫。

那洋溢着浓浓乡土气息的农家宴席让陈楚歌久久不能忘怀。它是一种朴实、真诚的乡间文化,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和温暖。这跟在城里饭店赴宴感受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奢华,一种礼节性的交往和象征性的敷衍,一种绅士式程序化的操作,就像应景之作,酒终人散,各奔东西。

一坛酒喝完了,柳长江让陈老根又抱出一坛来。

谭日新揭老底说:“长江老弟,你不是说只此一坛么?怎么又冒出来了?看来你是不放倒我们不让我们走啊。”

柳长江说:“你仔细瞧瞧,是一样的坛吗?这是老根支书按照他爸的方法,将酒装在坛中,然后窖藏,其实里面就是普通的粮食酒。”

罗广材挖苦说:“谭主任,酒喝到后来都是一个味,能有你喝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朱啸天发话了:“中午就到此为止,上主食。”

柳长江就坡下驴,说:“听书记的,大家留点量,晚上再一醉方休。”

主食上来了,瓦盆米饭的上面是一整块黄灿灿的锅巴。

陈老根说:“朱书记,这是柴火锅烧的,崩儿香。”

柳长江给朱啸天夹了一块,朱啸天嚼在嘴里,十分香脆,顿时口齿生津、香气盈腹,禁不住赞道:“这是我当书记以来吃得最美味的一餐。”

大家见朱啸天吃得高兴,感同身受一般,也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陈楚歌匆匆吃下几口饭,便去找卫生间,并不是他自己要用,而是防备朱啸天等人不时之需。在厨房里,只见黄治强和王副书记、郝正仁正在吃饭,地上放着一个酒坛,旁边是一小堆空了的五粮液酒瓶,顿时明白了一切。

黄治强解释说:“陈科长,你在办公室干,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很难办的。”

陈楚歌说:“黄主任,我理解,今天朱书记特别开心,你们辛苦了,功不可没。”

陈楚歌询问卫生间在哪里?郝正仁阴阳怪气地说:“陈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乡下只有厕所,没有卫生间。

黄治强批评郝正仁说:“郝主任,你这态度不对,陈科长是市里领导,哪有你这样对领导说话的?”

郝正仁说:“我错了,人家山鸡变凤凰、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对咱们是瞧不上眼罗。”

陈楚歌知道郝正仁心胸狭隘,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叫他一声“郝主任”而心存忌恨,于是说:“郝主任,你也是我的老领导,我在内心里对你一直是尊敬的。”

郝正仁见他这样说,脸一红,连忙说:“陈科长,你是知根知底的,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嘴巴让人讨厌,走,我带你去。”

陈楚歌体会到“阎王好说、小鬼难缠”,郝正仁这样的小人物,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在乎自己叫他一声,把他当个人就行,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厕所里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气味难闻,陈楚歌皱了下眉头,空气清新剂是没有的,更别说香水了,但他很快就有了办法,他知道山里人家都有一种盘香,逢年过节时熏屋子,香气很好闻,而且十分浓郁,足以盖过其他异味,便去找陈老根,让他赶快在厕所里点上。陈老根把这码事搞忘记了,经陈楚歌一提醒,连声称谢。

黄建功也想到了这事,去厕所查看后很满意,当他得知点香是陈楚歌的主意后,心想这个年轻人越来越开窍了,当初还真是没有看错他。

果然,朱啸天动身之前要上厕所,出来之后说:“外国人将在中国农村上厕所戏说为一跳二叫三笑,一跳是因为污水,二叫是因为蚊虫,三笑是因为无隔板尴尬之笑。厕所虽小,却是生活必需设施。有人说要想看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最好看看那个国家的厕所,要想看一个国家是否注重环境整洁,也要看看厕所。在山区条件限制的情况下,能做到这样难能可贵。老根支书,岭上村有你这样的带头人,我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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