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祭祀大典是殷商罕见的盛事!征伐东夷,胜利空前,是以此次祭礼规模也成为受辛即位以来最大的一次,各方诸侯、方国,除了因姜文焕叛乱导致道路被阻而无法前来的西路诸侯之外,包括地处非常偏远的诸侯也都赶到。这一下可忙坏了商容,比干,黄飞虎等一干王庭重臣,众多诸侯一下子齐聚朝歌,一应饮食起居均要妥善安置。由于人太多,馆驿住不下,商容等人不得不寻找城中官员家装制较好,且空闲的庄院安置,还要加强防卫,保证安全!有些较大的诸侯,按王庭规制商容还需亲自接见,而祭祀的各种准备也十分繁杂,商容等人整日昏天黑地的忙碌,几乎不得无片刻停歇!
金庭馆驿内伯邑考也开始繁忙起来,虽然姬昌得罪天子被囚,但由于西岐国力强盛,在诸侯中影响甚大,各路诸侯闻听伯邑考在朝歌,都纷纷前来看望,一拨又一拨,应接不暇!伯邑考虽感厌烦,却也无奈,此时他倒是很想见见西岐麾下各国的国君们,虽然在平日和他们有时也会有些咀唔,但终究相互间的信任和友谊更多些,且现在这异国他乡才明白在家中的可贵,可惜他们为姜文焕大军所阻,无法来到。
就在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一日,朝歌城突然发生了一件十分稀奇的事,竟变得十分热闹起来,百姓纷纷从家中走出来涌到大街上,观看着眼前奇特的一景!
在朝歌城最大的街道之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几十名妙龄女子,衣饰光彩华丽,个个容貌娇美国色天香,正排着队突然进入朝歌城。她们婀娜多姿妩媚动人,步履轻盈缓缓从街道上走过,一路之上虽无兵丁清道,可百姓自动分站在两边观看,指指点点,都是又惊奇又诧异。
这群女子过后是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贵族,衣着光鲜华贵,骑着骏马缓缓跟着,十分高傲的模样,似有意炫耀,故意让这些女子走到前面,他们看着百姓惊诧的表情,不禁十分得意。而在他们背后又跟着几十辆马车,车上装着几十个大红木箱,配着金锁,一看就知道里面必定放了许多金银珠宝之类的宝物!
到了住所,他们将这些舞女安置好。在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并未像其他贵族诸侯一样安安静静待在住处等待祭祀大典的举行,而是东奔西走,四处拜访朝中贵族重臣,除了尽力恭维结交之外,临走时必要留下珍奇财宝,却并不说明为什么。朝中几名重臣,如商容、比干、费仲等人初时并未在意,可时间长了渐渐察觉似乎有些不寻常,虽尚不清楚这些人想干什么,却不禁暗生警惕之心。
而此时最诧异的,莫过于微子了!
微子与这几人并不陌生,尤其是为首的巫甲。巫甲,是太戊王时太师巫咸、祖乙王时丞相巫贤之后,微子与他平日来往书信不断,交往十分紧密,而对其他还有扈己、虺辛、甘丁、傅戊等几人,也都相识,他们全都是名臣之后,殷商的世袭勋贵,虽然未必在朝中任职,但身份却极为尊贵。
微子原以为他们到朝歌之后,自然首先会来拜访自己!可谁知他们来了几天只是一家一家的拜访其他人,好像忘了自己似的!不过他也不着急,他相信这几人最终一定会来找自己,到那时自会搞清楚他们要搞什么名堂。他默不作声,也不去主动找他们,而是在府中静等他们登门!
果然,等这几人几乎拜访完了朝中所有权贵大臣之后,最后终于到了微子府中!
家人通报,微子忙亲起身迎接,却不想几人竟已进了门。当先一人,一身宽大的锦袍,身体显得颇为肥胖,虽已近六旬,目光莹泽面色红润,也没多少皱纹显得平素保养的极好,他见到微子立时笑容满面,抱拳道:“微子殿下,经年不见,您别来无恙啊!”说完,躬身行礼,微子忙扶起道:“巫甲大人,好了,微子这里就不必这么多虚礼了!”巫甲道:“那怎么行,王庭礼节是不可废的!”说完,转身向身后几人道:“来,你们几位也给殿下见礼吧!”
这几人一起躬身道:“拜见微子殿下!”微子与他们虽是相识,却并不十分熟悉,当下恭敬还礼道:“几位贤侯安好!”
双方见完礼后,微子坐下令人沏茶待客。
众人坐定,巫甲首先道:“我等拜访殿下来迟了,望殿下不要怪罪啊!”微子一边拨弄着茶水,一边微微一笑,道:“巫甲大人言重了,你们到朝歌先将这与朝中重臣的虚礼先做完,才到微子这里畅谈,更显出亲疏之别,更将我微子当做自己人了!”
巫甲又道:“殿下此话实在透彻,殿下所言正是巫甲所想!”可微子一听此话,心中却陡然一凛,更觉今日他们此来必有不简单的话要说,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道:“平日我等虽然书信往来不少,但要见面却也不易,趁此祭祀之机,这几日可多到微子府上走动,好好盘桓几日,多多赐教!”
扈己是商初名相臣扈之后,有四十多岁,黝黑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精明,道:“那是自然,殿下威名远播,是有大才大德之人,这几日少不得要多到府上聆听教益!”话音极是恭敬!
微子又是一笑,听出这两人跟自己这都是信口胡绕,道:“微子才疏学浅,各位都是我殷商名臣之后,家学渊博,微子怎么可比,扈己贤侯过奖了!”说着,锐利的眼睛扫了一遍众人的脸色,依然若无其事地道:“我听说这几天几位一直都很忙碌,朝中重臣的家几乎被你们走遍了!其实大可不必,王庭规制也没有要你们到一到朝歌就要一一拜访群臣,况且若以尊卑而论,有不少人还应该向你们去问安呐?”
傅戊,武丁时傅说之后,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倒有些忠厚之像,这是苦苦一笑道:“殿下真是在取笑我们了了,我等虽然承继祖上福荫,有王庭的爵位,但其实毫无职权,不过有些领地可安身立命而已,可如今连领地都快没了,只怕过了我们这一代,我们的子孙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了,哪敢以贵族自居!”语气中,竟十分抱怨。
他所说之事,是受辛即位后施行的一条国政。巫甲傅戊等人都是世袭的贵族,虽然未必在朝中任职,但身份却极为尊贵。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封地,虽不及一般的诸侯国大,但却都在王畿周围,是以势力极大。这些人凭借祖上荫功,以及领地靠近王畿之便,屡屡插手政务,以致王庭施政处处掣肘。受辛即位极重威权,渐渐对这些贵族愈发不满,最终下令贵族的领地不得再世袭,以求消其势力,稳固王庭。初时他们群起反对,更有甚者竟相互勾结聚众叛乱,但最终为王庭压服,直到最近几年才消停了下来,不过心中的不满,却无一日消解!
微子早就知道他们这几日之事与受辛要收回他们的领地有关,此时听他说出来并不意外,但却并不接着他们的话,而是带着笑意道:“既如此,就更要节俭些了了,我听说你们到各家之后每次都要留下大量财物,又何必如此,节省下来留于子孙岂不更好!”说着,将茶具放下,看着众人!
甘丁是武丁王时贤相甘盘之后,面色白净显得颇为儒雅,说道:“殿下说得对,我们这么做正是为了后世子孙,此次我们来,还为天子带来些贡俸,请殿下先过目!”说着将一份写上丝绸上的礼单呈上。
微子接过来,一一细看,好半天才看完,叹道:“这些礼物可价值不菲呀!”说着将礼单放在了桌案上。甘丁道:“其实尚不只这些,还有我们从各国鳞选了五十名美女,陪伴君王!”
微子笑着叹,道:“你们可真会投其所好,据我所知你们今年的贡俸都已交齐,却又额外增加这么多进奉。若是微子所料不错,你们如此大费周折,是否是因陛下下令你们的领地以后不得再世袭之故,想以此为机请众臣和你们一起请陛下收回成命?其实也大可不必,你们只是夺去了领地,贵族的身份却是可世袭的嘛!”其实微子也不知道这些人目的究竟是什么,故意说此话以他们说出意图!
虺辛,开国名臣仲虺之后,有些黑瘦但眼睛很大,听到微子的话,突然愤慨着声音道:“殿下,贵族身份虽可世袭,但失去了领地,我们只是挂着贵族的虚名,其实同一般富户还有什么区别?”傅戊也道:“是啊,我们祖上都是为殷商立过大功的,如大商根基稳固怎可弃我们不顾了!”其他几人听着,纷纷称是。
微子看着几人的模样,他笑了笑又端起了茶,带着劝解安慰的语气道:“好了,你们也不必如此气愤了。”说完,喝了一口茶,还在嘴在品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又道:“平心而论,陛下这么做是显得无情了些,这样吧,等过几日祭祀大典结束了,我和几位大臣一起向陛下说说情,看是否可以还你们领地世袭之权!”说着,他拿起那礼单看着道:“你们如此诚心,想来也未必不成啊!”
微子说完此话,本以为几人会一起赞同,还会对自己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却不想他们竟无人作声!微子一愣,向几人一看,见他们也都怔怔的看着自己!
微子突然心中一凛,才察觉到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几人的目的似乎并非如此。他这样想着,又把礼单放回了桌上,问道:“几位这是怎么了,是觉得不该这么做,还是另有他图?”
几人相互对望着,好像想说什么,可又不敢说出口,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子看着几人犹豫的神色,愈发觉得事情非同寻常,就说道:“几位,我们都是知交好友,几位有话实在不必有过多的顾忌啊!”
扈己看了一眼巫甲,最后终于道:“殿下英明,我等想法确尚不止这些!”
微子又道:“你们还有什么打算,但说无妨?”
几个人听他此问,竟一起对望了一眼,最后巫甲正色道:“殿下,我们还想趁此次祭祀、天下诸侯贵族齐聚朝歌的机会,一起奏请天子,请陛下下旨恢复祖上的贵族公议之制!”
微子一听,只觉如晴天听到一声霹雳一样,猛然站起,惊愕不已,道:“什么?你们想恢复贵族公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