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巧春听着这话愣住了,她的心目中,菩萨一直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哪里会沾染这些铜臭?
赵荣琛见着将她说的哑口无言,顿时乐的眉开眼笑,觉得连口中的肉都好吃了许多。
“她们,她们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凌巧春有些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道,她什么都好说,就是没钱。
“菩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但侍奉菩萨的人可不是啊。”赵荣琛笑呵呵的说道,“你不知道现在一个出家人的度牒多值?那些个秃驴们看准了这是个好生意,便将着自己的家属亲眷全部搬过来,占据高位,然后对于一心向佛的穷苦人家横征暴敛。”
“横征暴敛?”凌巧春实在是无法将这样的词跟着慈眉善目的出家人联系在一起。
“可不是。”赵荣琛对此却是深有研究,当下讽笑着说,“今上好佛,只要出家成为僧侣,非但不必承担赋税徭役,反而还可以享受国家给予的补贴。至于他们强掠的民田,一旦做为庙产,便不用缴纳田税。不少秃驴看到其中的好处,纷纷将着自己的亲朋故旧拉来一同入寺。至于普通百姓,有些为了逃避徭役,自请为这些秃驴的儿子女儿,家仆婢佣……”
“你说,这种情况下,庙里头的每一个名额都是弥足珍贵的,他们凭什么给你?”赵荣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她。
凌巧春低头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摇摇头,“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跟你回家,我,我想想总有其他办法的。”
赵荣琛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好说歹说,凌巧春却顽固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于是他也恼了,顿时和衣朝着旁边一缩,“那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以后出了纰漏可别找我帮忙。”
他这虽然是气话,却也说得硬邦邦,凌巧春心虚,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和衣在着另外一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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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雨却是已经停了。赵荣琛看着大亮的天色,打个哈欠,回头却发现凌巧春躺在那里样子不大好。
貌似是染了风寒啊。他走过去捏了捏凌巧春的鼻子,看着她在梦中极度难受的蹙着眉却也没有睁眼,试了下额头,烫的都能烙病了,顿时有些着急。
他划着竹筏也是随性而下,根本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附近都是荒山野岭,想要找个大夫也难。
“喂,我都说了不要给我添麻烦,你怎么能就这样晕倒呢!”赵荣琛生气的啪啪拍了几下凌巧春的脸,除了把她的脸拍红之外,别无建树。
“哼,你倒好,躺在这里装死就一了百了。”赵荣琛嘀咕归嘀咕,还是帮着凌巧春穿好衣服,然后背着她吭哧吭哧的走了出去。
幸好他是神棍,不认路不辨东西都不要紧,沿路花草树木皆可占卜,只要朝着生路上去,总能找着解决办法。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走到日上三竿时,还真让他走出了一条明道,到了一个挺繁华的小镇。
赵荣琛懒得管这镇叫什么名字,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背着凌巧春没有先去求医,而是先找了家客栈,要了热水给自己梳洗了一番,等打扮了人模人样,这才出门去。
他略通医术,把了把脉就知道凌巧春的风寒,有一大半是因为体虚造成的,得好好补补,所以近期内都不打算挪窝了。管这笨女人要去哪里,先把她的身子调理好再说。
就这样,先是把自己的血喂了点,然后优哉游哉的下楼饱食了一顿,等着自己恢复的七七八八,出门去买了件新衣服,换装完毕,这才打听了镇上最好的医馆在哪里,然后站在门口,毫不客气的敲着们,大大咧咧的说道,“喂,你这里最好的大夫是哪个,跟我走一趟!”
“公子请稍等。”药房站得伙计看着他气宇非凡,知道来了大主顾,立刻勤快的跑来招待他坐下,上了茶,然后又到后面去请人。
“师叔?”赵荣琛等了一会儿,一盏茶还没喝完,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叫声,他回头一看,瞧着那一身青衣的女子,整个表情就跟吞了颗臭鸭蛋一样,“青檀,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疑惑,是卦象指点我来的。”青檀看着他,忽然一笑,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过来,伸手往他肩上一拍,“五奶奶正在漫天的找你,都快疯了。正好,你跟我回去!”
“怎么连你都被她收买了?”赵荣琛听着她这话,表情更加难看,当下起身便打算走,没想到一用力却全身发软的躺在那里动弹不得,顿时怒目瞪着青檀,“你什么时候有给人当狗腿子的爱好了。”
“你再说,小心我把你嘴缝起来。”青檀也不恼,只是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抬起来,只见这指尖有一根细如牛毛一样的银针。
“卑鄙!”赵荣琛恨恨的骂了一句之后,却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关于他的这个师侄,说起来还真是一笔烂帐。
赵荣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但他五岁时就深刻的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因为他从出生起便懂人言,通文字,脑子里有无穷无尽的知识,每当一样学完时,便有新的出现,无穷无尽。
他原本以为人都这样,但是自从被强迫进了家塾,跟着一帮差不多年纪的小屁孩儿一起学习识字念书时,他才发现只有自己是这样的。
大多数小孩儿,在这个时候根本连话都说不流畅,更别说跟他一般作诗写文论事了。京中人士,开始觉得他是神通,后来就觉得他是妖怪了,饶不是他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没有人敢动,恐怕早就被人烧死了。
这个时候,他的师父就出现了。
与其说那老头是他的师父,不如说,那老头是个怪人。因为他第一眼见着赵荣琛的反应,竟然是嚎啕大哭的扑过来抱着赵荣琛喊师父。不过相比赵荣琛的怪,他显然怪不到家,哭过一阵子之后便恢复正常,开始道貌岸然的跟着家人说,他发现赵荣琛骨骼清奇,要当赵荣琛的师父。
对着这种人,赵荣琛自然认为他是神经病,当下一脚揣在他的子孙根上,然后就跑了。
不过赵荣琛不买他的帐,却扛不住赵荣琛的母亲,赵府的五奶奶买这疯子的帐,她说着疯子是什么当朝国师,连着见皇帝都可以不拜的人物,他能看得上赵荣琛是赵家祖坟冒青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着赵荣琛面前哭哭啼啼,哭到赵荣琛受不了,不得不情不愿的认了这个便宜师傅。
不过跟着赵荣琛想的一样,他认了这个师傅,其实却根本没有从他那里学到什么,反倒是他笨手笨脚卜卦时还经常要自己帮忙。不过有个好处是,从此之后赵荣琛不管再做出什么样奇怪的事情,众人都会觉得习以为常,这给他减少了不少麻烦。
时间长了,借着糟老头子喝醉,赵荣琛从他嘴里头套了不少话,这才大概明白,这糟老头子说自己其实是他师傅的转世,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到自己,侍奉自己的。赵荣琛听着这话第一个感觉就是这老头果然疯了,世上哪有什么转世不转世的。第二个感觉就是,如果这是真的,上辈子的自己要眼多瞎才能挑中这么个不合审美的弟子。
抱怨归抱怨,自从五岁那年他给了赵荣琛第一枚兽骨开始,赵荣琛就从奇怪的纨绔少爷彻底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诗词歌赋那些“小道”早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经世济民这种俗物也被他推到一边,他一心钻研所谓的“天道”,将着五奶奶愁得脸上皱纹都不知道多了多少。
说实话,五奶奶心里头对着当年的拜师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若不是这老头子是天师,她早就让人赶走了这误人子弟的庸师。
赵荣琛的师父不大靠谱,但是他却有个极其靠谱的女儿,赵荣琛一直觉得就是因为有这个老师妹的存在,师父才没被饿死。不过有道是人不可貌相,这个老师妹一直古板的可以,但是却又在未嫁人的情况下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便是青檀。
换做别处,这种事情肯定要横遭鞭挞的,但因着父亲是国师,所以赵荣琛那老师妹也倒过的逍遥自在,压根儿没有人敢跟她大放厥词,她仍然一天到晚板着张臭脸边揍老爹边带孩子。
青檀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本应该也跟着她娘她姥爷一样骨骼清奇,不跌破众人眼珠子不罢休才对,可谁叫她长大了却十分正常,举止娴雅犹如大家闺秀,让赵荣琛十分失望。
赵荣琛的师父擅长医卜,卜的技术赵荣琛可以负责的说完全是唬外行人,但医术却似乎有着两把刷子,青檀就是继承了外祖父的这唯一优点,年纪轻轻便成了京城的名医,在成为太医院供奉。
如今这妮子不应该在京中混吃等死才对么,跑这穷乡僻壤做什么了?难道专门为了给自己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