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琛出去跑了一圈,不知道从哪个窝里掏出了一堆飞禽来,凌巧春认了认,挑出自己认识的山鸡鹌鹑,拿着赵荣琛腰带上的刀处理干净内脏,然后拔毛串在木棍上烧烤。
“你竟然不怕?”赵荣琛站在雨地里冲洗完泥土灰尘,然后蹦跶回山洞里把自己烤干,对着自己的赤身裸体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十分有兴致的跟着她聊东聊西。
“我是丫鬟,又不是大小姐,杀鸡刮鱼做惯了,哪有资格怕。”凌巧春抬了下眼皮,不小心看到某样东西,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娇怯这种情绪,是那些有人宠着的女孩子们的特权,像是她这种跟杂草似的贱命,早八辈子都被磨掉了那份大惊小怪。
“你总算还有些优点。”赵荣琛也是个怪人,似乎挺欣赏她这一点,津津有味看着她将那些野鸡开膛破肚,在着洞口用雨水冲洗。
“你真的不要穿上衣服?”凌巧春拎了烤好的野鸡回来,看着赵荣琛还是刚才的样子,简直无力极了。这人仿佛把脸皮也落在水里忘记捡起来。
“我不冷的。”赵荣琛以为她是关心,搓了搓手,觉得自己这样无所事事太过分,便勉为其难的动动手,将着她烤干的柴丢了两块在火上。
“我没关心你冷不冷,我只怕我长针眼。”凌巧春没好气的说道,终于明白跟他说话说的太含蓄是没有用的。
“这些都是湿的,我穿上染了风寒怎么办。”赵荣琛嘟囔着,却也勉为其难的拿起衣服慢慢的烤着。
“你长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人教过你,”凌巧春想了下,不知道该如何陈述自己的观点。
他也不是野小子出生,什么礼仪不是那些上层老爷们最爱的?像是他这种没皮没脸的简直是奇葩。
“他们那么笨,有什么好教我的?”赵荣琛误会了她的暗指,说起来一脸的骄傲,“我可是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那些人给我提鞋都不配,他们能教我什么。”
他是生而知之者,从能看能听起,便懂得了这世间的智慧,所以从小家里给他请的师傅都没有超过三天的,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费尽心思的将他往“正路”上领了。
“噗,”凌巧春听到这话,当下忍不住就笑了。
没办法,看着他这样子,再被他这么一炫耀,她真心没有感觉到他哪里厉害,反而觉得果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你不信?”赵荣琛一看她这个样子,当下急了。
“不不不,我信。”凌巧春琢磨着反正跟自己也没啥关系,要是犟起来徒增麻烦,便跟哄小孩一样的顺口答道。
“我知道你不信,你们这些人都这样。”赵荣琛却是看穿了她这一点,愤愤的坐下,将着半干的衣服披在了身上,“口是心非,虚伪!”
“可是别人说实话,你又未必爱听。”凌巧春也没打算惯着他,当下就懒洋洋的说道,“别人捧着你你嫌人巴结,别人不捧你你又觉得别人不够尊重你,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你,”赵荣琛被她气得结巴,“谁说我娇生惯养了?”
“那好,请问你这辈子自己亲手做过一件事吗?还是说你有什么东西,不是通过你的身份得来的?你有踏出过你的那个保护圈一步吗?”既然他要辩,凌巧春也不介意在着闲来无事的时候跟他斗斗嘴皮子。
“我,”赵荣琛哑巴了。
他是经历过很多事,可那都是在梦里头经历的,他隐隐约约的觉得经历那些的人是自己,可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自己。
不过他当然不愿意这样被凌巧春训斥,过了半天才气急败坏的低吼道,“你怎么这么不乖!”
他这句话倒是把凌巧春逗笑了,她拿着烤好的烧鸡递给他,“这句话还是你自己比较合用。”
他比自己更加孩子气。
看着她递过来的烤鸡,觉得受到了侮辱的赵荣琛十分有骨气的迈过了头表示不屑,凌巧春也不将就他,拿过来自己咬了一口,“你不吃我自己吃了。”
赵荣琛一直假装自己不在意,但问题是肚子饿这种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凌巧春虽然长得秀气,吃东西也很安静,但是速度却并不十分慢。毕竟她常年在着婆婆的压迫下,吃东西的时间很短,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吃掉最多的东西是本能,所以这会儿只见着她拿着那只鸡,动作优雅,小口小口的吃着,等着赵荣琛反应过来,大半只就没了。
“这只你要不要?”那烤鸡其实十分小,凌巧春吃完一只之后,举起第二只问赵荣琛,这次没等她话落音,就见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她手中的东西。
“笑什么笑,”赵荣琛见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些懊恼,但是却抵御不了食物的诱惑,狠狠的咬了口标记住这个是自己的之后,然后才含糊不清的强调,“我这是给你面子,唔,你辛苦烤了那么半天,要是我不吃,没准儿你等下又要哭了。”
“是,多谢。”凌巧春忍俊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知道不能跟他多计较,低下头仍旧去摆弄那些还未熟透的食物。
赵荣琛肚量大,但他抓来的东西也够多,所以忙活一阵子,倒是两个人都吃饱了。
“喂,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赵荣琛吃饱了肚子,脾气好了许多,懒洋洋的啃着野果,坐在那里拿腿踢了踢坐在另外一边烤火的凌巧春,谈起了比较现实的问题。
“我,”凌巧春张了张嘴,想了会儿回答道,“我想去庙里。”
“我不是说让你跟我走吗?”赵荣琛很不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驳了面子,饶是修养好的人都有些禁不住,何况他的修养还不算挺好。
“我,”凌巧春带头,借着火光看着他那带着些怒气的脸庞,思绪有些飘散。
她曾经是想过去投奔他,但是既然被拒了一次,她就彻底的断了那个心思。
况且,在县衙里那段短暂的生涯,也让她意识到如果混在普通的女孩子堆里,自己的经历身份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那些屈辱的经历,她不想再经历一遭了。
“你要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凌巧春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额外问了这么一句。
“你想以什么身份?”赵荣琛警惕的看着她,一副生怕她黏上来的样子。
凌巧春笑了,她烤着火慢慢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是觊觎我的美色,我也知道你对我没那种意思,你放心,哪怕是我看了你是身子,或者是被你看到了身子,我都不会要你负责。”
“你知道就好。”赵荣琛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可要仔细找也找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只有虚张声势的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要我跟你走,可没名没分的,我怎么跟你走?”凌巧春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阻止赵荣琛的反驳,“我这不是在跟你要名分,我说了,我不要你负责。”
“我,”凌巧春想着自己的狼狈,叹息了一声,嘴边有着浅浅的苦笑,“我知道你不在乎俗世,可我却不能不在乎。不明不白的跟着你,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会让我自己无地自容,也会给我家人带来麻烦。我这种人已经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能死,那就出发吧。”
“我想去庙里,”她安静的看着赵荣琛,“我想找个庙,在那里落发出家。我会做饭,会缝缝补补,不行了还能挑水种田,我想应该可以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你救了我两回,我很感激你。我的命是你的,你要随时可以拿去,你要让我做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吭一声。”凌巧春看着赵荣琛,认真的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可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我跟个小丫头一样跟在你身后转来转去。”
“所以,就不要为难我,放我一马吧。”凌巧春低下了头,拿着木柴在地上划来划去,“我求的不多,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
她忽然坦诚的态度让赵荣琛吃了一惊,看着这样的她,他一瞬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了。
他很看透人心,知道她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他却很难懂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是他知道那些人围绕着他是为了汲取富贵,但是却从来不懂得,要了那富贵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凌巧春让他迷惑,他们家的丫鬟吃穿度用都比外面的小姐精致,跟着他一起她会过的十分舒服,但这在她心里难道还不如在尼姑庵里做个苦役?
“你以为尼姑庵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赵荣琛不想要她离开,也想不出劝人的话,只能冷冰冰的浇着她的凉水,“这年头菩萨都是见钱眼开的,捐十两银子才能剃度,捐五十两才能有度牒。捐三千两可以得个长老,捐三百顷地或许就能当主持。”
“这种地方,”他脸上又习惯性的露出那种刻薄的笑容,“你确定是你想要的清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