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质上来讲,金世杰实在是一个小气恶毒到睚眦必报的人,或者说他就是个有文化的赵氏,在偏执与母亲有的一拼,不过是更有文化眼界更宽阔手腕更强而已。
今天之前,苏立行还没有得罪他,但是此时此刻,苏立行显然已经不知不觉的上了他的黑名单首位。
就在他眯着眼睛看着苏立行时,脑子中已经浮现出了几个如何将这个二百五赶走的策略。
县令又怎么样,自古以来,在地方上要不然是地方豪强伙同胥吏架空县令,要不然就是县令控制胥吏打压豪强,毕竟县令只是四年一轮,但是豪强跟胥吏可都是铁打的营盘,几辈子都在这里扎根着。
目前看来,苏立行年少气盛,显然没有能压制住地头蛇的能力,所以他要给这愣头青找点事来,一点都不难。
当然,如果他知难而退,不与自己作对就更好了。金世杰看着趴在那里的凌巧春,已经盘算好怎么把人带回家了。
但是,金世杰这么想,显然小看了苏立行的轴劲儿。他心里头本来是有几分退却之意,但是被着金世杰一威逼,却是怒气上来了。
本官好歹也是一县之长,怎么能由你一个愣头青牵着鼻子走?
所以当下苏立行就恶声恶气的起来,“本官懂什么不懂什么,没必要由你这个毛孩子指点。你不是要人吗?行,咱们公堂上见。”
“这种案子,虽然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但是如果当事人的意愿非常强烈,那么这婚约再有善良风俗约束着也得离。”你苏立行雄赳赳气昂昂的说到,然后看金世杰忽然一变脸色,心中顿时大觉快慰,“大嫂既然敢以性命为代价来击鼓,那按照太祖爷的规矩,就是天王老子也得闪开。”
“咱们,公堂上见!”苏立行得意洋洋的丢下这句话,然后率先走向公堂。
金世杰愣了一下,并没有尾随着苏立行而去,反而是蹲在凌巧春面前,看着她喃喃自语的问道,“你,真的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难见的弱势,凌巧春慢慢的抬起头,第一次没有躲闪的跟着金世杰对视着。
在这一瞬间,他那些带毒的刺钩好像都收了起来,带着些许落寞,温驯无害的像一只小白兔,竟然莫名的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凌巧春愣了一下,然后哑着嗓子张开口,只回答了一个字。
“是。”
这句话落音,金世杰的神情立刻变了,那些无形的带着毒液的倒钩似乎在一瞬间全部竖了起来,他整个人变得既危险有带有攻击性,像一只会噬人的兽。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就怪不得我了。”金世杰轻轻的说到,他的声音如同羽毛一样轻柔,他的微笑仿佛醇酒一样醉人,他深情的望着她,像是说着情话一样说着最恶毒的威胁,“既然你敢逃,那不管多远,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然后,打断你的手脚绑起来,让你这辈子再也离不开我。”
凌巧春看着他的脸,一股寒意从身上爬过,她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
她哪怕是死,都要逃离他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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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巧春醒来时,看着陌生的环境,吓的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还盖着暖和的棉花被,白色的被里锦缎的背面,漂亮舒适的只有在梦里见过。
她按了按杯子,意识到这是真实的东西之后,吓的几乎要从床上滚下来。
难道她的官司打输了,被金世杰捉了回来?
凌巧春急急的起身,但刚翻过身就疼得整个人直冒冷汗,仿佛被人一寸寸的打断了骨头,又重新敷衍的拼凑起来一样。
她要紧了牙关,没有让呼痛声泄露出去,整个无力的趴在床上,努力不让恐惧淹没自己。
在开堂之前打的那顿板子太重了,后来又被金世杰那么一吓,她更是不堪重负,所以等到官司打了一半的时候,就神志迷糊了。
虽然是打完了官司后才厥过去的,可是现在她仔细一想,却发现自己压根儿不记得那个县令审判了什么。
“疼,”凌巧春头冒冷汗的那头抵着床板,无意识的低吟了一句,然后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这会儿知道疼,那早些干什么去了。”
“啊,”凌巧春吓得抖了一下,不顾背上的伤势,挣扎着就要下床,却没想到被人从旁边抱住按在了床上,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疯了,想死在这里吗!给我好好躺着!我好不容易把你抢过来,可不想你这样送了小命。”
凌巧春面对面的看着那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整个个人都傻掉了,一种说不出的解脱浮上心头。
真好,这个人不是金世杰。
她,应该是逃了出来吧。
那男人长着一双飞扬的凤目,盯着凌巧春一眼不眨的对视了半天,发现凌巧春逆来顺受的很,要是他不张口估计一天也不会出声,只能才无奈的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凌巧春抿着嘴没有出声,她这么多年的教育训练的她从不轻易跟陌生男子相处,所以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那便索性什么也别说,这样就不会错了。
“不但脑子笨,记性也差,刚刚打了照面就不记得了。”那男人一看着她要哭不哭的表情,只能把她放在床上,不满的嘟囔着,“我是帮你判了案子的县令啊!”
“县令?”凌巧春愣住了,连眼泪都忘记迸出来,头一次仔细的打量着这男人的脸。
公堂上阴暗,她趴在那里只瞄了个大概,根本没看清县老爷的长相,所以如今他一换便服,便完全认不出来了。
没想到县老爷还挺年轻的,凌巧春打量着他,只见他眉目俊逸,比着小叔子大不了几岁,实在是不符合她心目中一贯的县太爷形象。
“这是县衙后堂,我刚一把判决说出来,就就给滚了,当下把我吓得啊。你婆婆家不能送,你那个小叔子虎视眈眈,我又不能真把你扔在衙门外任你自生自灭,所以只能捡回来了。”他打量着凌巧春,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你真厉害,为了告状,竟然连那板子都捱得过去。”
“谢谢县老爷救命之恩。”凌巧春小声的说道,没有理会他那句充满好奇的问话。
如果他处于跟她一样的绝境,自然就能够明白她哪里来的这种勇气了。
“县老爷?”苏立行听着她这称呼,皱了皱眉鼻子,很是不满的反问,“我有那么老么?”
“没,没,”凌巧春结结巴巴的说道,“县太爷很,很年轻的,年少有为,英明神武……”
她平常也没夸过男人,见着苏立行生气了,只能搜肠挖肚的拿着戏文里的词来奉承他,没想到才说了两句,就将苏立行逗得快要笑背过气去。
“行了行了,”苏立行笑的前仰后合,将着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那里揉肚子,“你再说下去我都觉得我七老八十了。我叫苏立行,你看着叫吧。”
“苏老爷?”凌巧春思考了下,很期待的叫了一声,看着他的脸。
“你这么喊让我觉得你是在叫我爹或者我爷爷,”苏立行无奈的摇摇头,“你看着年纪不大,怎么这脑子跟老太太似得。”
凌巧春没有吭声,她这么多年谨慎小心惯了,就算现在没有个一说错话就大耳刮子闪过来的婆婆,可她还是布敢随便反驳别人的话。
他既然不喜欢被称为老爷,凌巧春小心的想了想,然后试探性的喊,“苏公子?”
“将就吧。”苏立行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顺手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我本来想叫你喊苏大哥的,但是瞧你这认生的样子,估计我允了你也不敢。”
那是当然了。就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凌巧春也断没有随便攀亲戚的习惯。
动不动就喊人大哥什么的太不要脸了。凌巧春在心里头想着,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行了,跟我说话不用说一想三,”苏立行不是个细心的人,也没观察到她脸上的表情,只是絮絮叨叨的给她立规矩,“我最烦人家跟我动心眼。奉承的话我从小就听腻了,你以后还是对我怎么想怎么说吧。”
“是。”凌巧春抓着被子,小声的回答道。
苏立行见状,知道一时半会儿把她拧过来也不容易,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行了,我走了。估计我在你这里你也呆的不自在,安心养病吧。”
“记住,不许死掉!”他刚走出去,就在凌巧春松了口气时,忽然又杀了个回马枪,在门口露了半张脸,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威胁到,“这可是我断的第一件案子,要是你敢死掉,小心我把你拉出来鞭尸!”
说完,他扮了个鬼脸,凌巧春不自觉的就被他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苏立行看着凌巧春笑了,他也笑了,对她挥挥手,“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嘛,行了行了,这回我真的走了。”
“少爷慢走。”凌巧春笑着回了他一句,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轻佻了,忙不好意思的拉起被子蒙住了脸,不敢看他。
少爷我果然帅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苏立行看着她这娇羞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开心,在心里头自恋的夸了自己一句,然后兴高采烈的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