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杰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让别人沾染一点儿的。
凌巧春在很早以前就被他划到了自己范围内,赵氏虽然对这凌巧春动辄打骂,一来她是金世杰的娘,金世杰管不到她头上去,二则也是金世杰对后宅妇人们的手段不了解,他对于母亲只是简单的认为她不喜欢凌巧春而已,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是苏立行就不一样了,且不说他是外人,只凭着凌巧春这只有半条命的样子,就足够金世杰把他恨得咬牙切齿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凌巧春这样虚弱的模样。
苏立行听着这声音,抬头一看是金世杰,当下也挑了挑眉,十分不客气的说道,“本官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放肆。”
苏立行跟着金世杰虽然未曾谋面,但是梁子却结的不小,其主要的,却是来自于他爷爷对于金世杰的欣赏。
苏立行出身于官宦世家,他的姑姑是当朝的皇太后,爷爷是当朝宰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毫不客气的说简直是权倾朝野。
在着这样的家庭里出生,他自然不必跟着其他人一样苦哈哈的埋卷苦读,一出生便有爵位在身,十五岁便已经按门荫入仕,在朝为官了。先是在秘书省做校书郎,然后期满不等待选,便直接跳过校尉做了县令,这种升官速度让人咂舌。
不过不管别人多么羡慕,苏立行本人却对这种生活很不满,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才学不差,压根儿就不想凭着门荫扶摇直上。但是苏家的人根本不允许他参加科考,原因很简单。在当朝权贵们的眼中,科举是为那些寒门准备的,是他们鱼跃龙门的唯一道路,像是他们这些勋贵,自然当择取清贵的职位荣养着,哪里能跟那些泥巴腿子们沦为同类。
所以,苏立行刚露出这么一点苗头,便被着爷爷呵斥了一顿,说他年少轻狂,不知进退,然后直接安排他入了秘书省做校书郎。
校书郎是刚入仕的职位中最清贵的一种,历代宰相有八成以上都是从这里起步,每五年也不过十八个名额,可谓是被抢破了头。苏立行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来,内心非但不喜,反而更怒。家人这样,简直是摆明了不信任他的能力,虽然从小到大碍于他的家世,所有人都对他逢迎巴结卑躬屈膝,可他自己却十分讨厌这种生活,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一等任满,还不待爷爷安排,迅速的钻空子把自己调到了最赤贫的县来当个小县令,打算做出一番事业之后再回家。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别家的孩子,这个别家孩子通常就总能做出那些你想做但是完全无法做到的时期,在苏立行严重,金世杰就是那个别家的孩子。
金世杰从小就有神童的美誉,十分出名。等着他十三岁考秀才考中案首,更是惊动全国。毕竟在地方不是文教发达的江浙,没有什么名师指点,在着这偏僻的地方想要考出好成绩,完全考个人天赋。
苏立行的爷爷是宰相,一直以爱才闻名,喜欢搜罗天下英才,金世杰便是那时就入了他的眼。虽然后来金世杰因故错过了一年科考,十六岁才中了举人,但是这几年间苏相从来都没有放松对他的考察。毫不客气的说,只要他明年参加科举,高中进士的话,立马就会被苏相收为门下学生,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金世杰来说,苏立行就像是个纨绔,所以苏相没有少在孙子面前夸奖这个比他年纪还略小两岁的少年,听的苏立行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若是苏立行也参加了科举,堂堂正正的输给了金世杰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苏立行根本没有参加过。所以在这这场比较中他输得莫名其妙,心不甘情不愿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的才学并不比金世杰差,只是因为他是苏相的孙子,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出来,都是一堆人吹捧,大家都是冲着他的家世去的,根本没有一个人认真看过他是谁。
所以苏立行没来由的就讨厌金世杰,他刚到太平县的时候,本来就想找点金世杰的岔子,但是被忠叔劝住了,这回得了机会,终于能跟这个听了多年的人面对面,他看了金世杰之后却更加不爽,因为金世杰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目中无人的气势,似乎谁也不放在眼里。
不仅仅如此,他那么聪明,长相却不丑,因为年纪略小的缘故,甚至可以说是秀气,往那里一站,十个人恐怕有十个人都会夸一句翩翩少年。
所以,苏立行不得心里头怒道,这人真是什么都占全了,真是人神共愤。
金世杰压根儿就不知道苏立行对他积怨已久,对着这个二百五却又后台极硬的县令,他心里头也腻歪到了极点。看着凌巧春趴在那里连他来了都没发现,他心中别提有多窝火了,当下走过去,轻轻的把手伏在凌巧春背上,想摸摸她又不敢摸,生怕自己这动作会弄疼她。
“大人身为此地的父母官,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子民的?”金世杰半蹲在那里,根本不在乎苏立行的威胁,连一个眼神都奉欠给他,说话冷飕飕的跟小刀似的。
苏立行看着他倨傲的态度,别提多来气了,当下冷笑了一声说道,“这可怨不了我,这么个弱女子,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但谁叫她来敲那登闻鼓,你既然是读书人便也知道太祖定过规矩,不管是谁,只要敢击鼓告状,那就先打三十大板。”
金世杰听着这话,当下僵在了那里。
他本来以为凌巧春是走丢了或者是被人拐卖诱骗等等,然后被官府当做罪犯抓起来毒打的,却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抿着嘴看着凌巧春,目光变得幽暗了起来。
付出这么大代价,她想要告谁?
他的心里头浮现出一抹不祥的预感。
苏立行见着他不说话,顿时得意了起来,拉长了音调凑过去说到,“金公子,你可知道令嫂是来告谁的?”
“大人既然召学生来,那当然是与我金家有关。”金世杰平静的说道,声音冷得像是要凝出冰渣子。
她不是失踪,是逃跑。而且她跑了也不走远,以着生命作为代价,就是为了划清楚跟金家的界限?金世杰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凌巧春的后脑勺,几乎一瞬间就正确的推断出她的用意。
这个女人,早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情,当初就应该一把掐死她,这样她就不会乱跑了。金世杰看着凌巧春,手放在她身后的背上,狠狠的按压了下去。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他现在就直接掐死她了。
“啊,”凌巧春小声的惊呼了一声,从着那浑浑噩噩中被那股疼痛激醒,涣散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金世杰,本能的反应就是瑟缩了一下,然后想躲起来。
“别动。”苏立行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然后恼火的一把打开了金世杰的手,按住了凌巧春。
“你身上还有伤,别乱动,待会儿上堂我让人抬着你。”苏立行温柔的安慰着这个看起来已经惨到极点的女人,然后愤怒的朝着苏立行大吼道,“你神经病啊,没看到她有伤还要按她,你们金家已经把她害成这个样子,你难道就没点同情心啊!”
这是在下的家事,不劳大人费心。金世杰面无表情的说到,然后命令跟来的仆役们,“我金家向来没有再嫁的妇人,来人,把大嫂抬回家去。”
“站住,谁敢!”苏立行看着金世杰这样嚣张,被被扎了一样的猛然蹦起来挡在了凌巧春前面,“这是县衙,你们没经过本官的同意带走被告,这是犯法!”
“大人,法不外乎人情。不管你在京城如何行事,此地也有此地的规矩风俗,望大人还是入乡随俗的好。”金世杰抬眼看了一眼苏立行,阴测测的威胁道。
“那要是我不入呢?”苏立行咬牙切齿的说到。他知道金世杰这话也没错,虽然朝廷为了增加人口,一直鼓励寡妇再嫁,但是地方上陈规陋习种种,很少有人家会允许寡妇再嫁,一般都是让这那些女人们守一辈子的寡。
金世杰要真拿地方善良风俗说是,要他免了这案子,完全合情合理。
可是,苏立行大老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就是做事的,如果就此屈服与地方上的守旧势力,那他一心想做的改革还如何推行。
所以苏立行当下好不退却的站在原地,伸手挡住了来人,“本官就是不让,有本事你从我身上踩过去啊!”
金世杰看着苏立行这动作,当下脸色一片铁青,“看来大人还真是铁了心的要与本地的风俗作对了?若真如此,那咱们就走着瞧。我想等到时候此地所有的里正父老跪在大人给大人看看民心向背,大人大约就懂得如何做了。”
“你威胁我?”苏立行听着金世杰这话,一口牙都气的快咬碎了。
“没有。”金世杰风淡云轻的说到,但话里却包含了满满的恶意,“在下不过是想告诉大人,为任一方,起码得了解民情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