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听到这个词,金世杰着实一愣。
凌巧春失踪的事情他的确是有想着要去衙门报官,但是昨天天色都快黑了,今天一大还没来得及,怎么就有人上门了。
“是,是有差人来,说县令老爷派人请你过去。”小厮上来报告道,然后有些心虚的笑声告诉他,”听说有人告咱们。“
金世杰有举人身份,年过了又要入京赶考,在着这小地方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官府历来交好巴结他都来不及,哪里会像是今天这样其实汹汹的让人来传召他。
所以,小厮实在是觉得新来的县令脑子坏掉的。
金世杰听着这消息也颇为心烦,他知道那新来的县令是个憨货,偏偏背景又硬,所以也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没想到他却在自己最心烦的时候来赶趟儿了。
”就说我病了,不能去。“金世杰不耐烦的挥挥手,他还打算继续找凌巧春呢,哪里愿意花这个功夫。
”可是,这次来的人跟以前不一样,“小厮听着他这样说,脸上浮现出畏惧之色,”小的刚才也说了这话,可是衙役们说,他们奉了县老爷之命,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金世杰听着这话,直接被气笑了,“他还想怎么着?被人锁着我去?他要有胆,那就直接派人来拿我啊!”
本朝对着文人颇为尊敬,别说是举人了,就是秀才,都有权见官不拜,所以县令要真敢用强,金世杰一句话不说,本地的儒生便能将着衙门给砸了。
“少,少爷,”身边的管家看着他这样子,知道金世杰也是心里头有气,故意跟着不长眼撞上来的县令撒气了。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那位可是能通天的人物,少爷惹恼了他,将来对仕途肯定有碍,所以想想便在金世杰耳边说道,“少爷,咱们找人左右也要衙门帮忙,要我看你不如赏他个脸,去哪里走一遭,应几句话好叫他们帮咱们找人。”
金世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直接说不。
老管家一见有戏,立马更加鼓吹,“你放心,你不在我继续带着人手找大夫人,不会误事的。”
既然如此,金世杰想了想,勉强点头道,“行了,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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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少爷,这案子咱们真的要审?”在县衙里头,县令苏立行带来的老管家也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家的小少爷。
“审,怎么不审。强买强卖,私藏民妇,哪条拉出来不是罪。”苏世杰玩着押签,兴致勃勃的说到,“他们本地的豪强不是不把小爷我当回事么?那个金家不是很出风头么,那这次小爷我扇他们的脸就扇定了。”
“等把金家这只鸡杀了,给着那帮猴子展示看看,我瞧还有谁敢不把我当回事。”苏立行猛然一拍桌子,笑容里带着些杀意。
“唉,少爷,咱们在京城好好的六品官不当,在这里做这小小的九品官有什么意思啊!老爷先前专门吩咐过,说来了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叫你凡事不必太认真,你怎么就不听呢。”老管家苏忠在旁边苦着脸絮絮叨叨,“若金家是个普通的豪绅,你落了他的面子就落了,但问题是这个金家的小少爷可了不起,相爷是准备把他纳入门墙的,你这样结了怨,以后怎么好见面。”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官我不当就罢了,我既然当了,那就没有敷衍的道理!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身官服,要不然怎么对得起百姓叫我的那声老父母!”苏世杰振振有词的说道,一遍说着,一遍张望,“这人打完没有?”
敲登闻鼓就得挨板子,这是规矩,所以他只知道告状人是来告谁的,具体面儿都没见过。
“大人,打完了。”班头在这旁边赶紧回答,“眼下正放在偏房缓着呢。”
三十大板可不是小数目,一般汉子都厥过去了,没想到那女人瘦弱归瘦弱,韧劲儿却挺可怕,明明已经不行了,却一直咬牙撑着没晕过去。
“反正金家的人还没来,我先去看看。”金世杰听了这话颇为好奇,当下二话不说的就蹦跶着朝偏房跑去,苏忠在旁边看了,忍不住连声疾呼,“少爷,使不得,这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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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这么瘦?这是苏立行看到凌巧春时的第一个感受。
凌巧春个字不矮,但是肉却实在是不多,尤其是趴在那里的时候,背上血迹斑斑的样子,看着颇为可怜。
苏立行瞬间就觉得杀威棒这个规矩太残忍了,心道自己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改了这规定。
不过杀威棒本来就是用来威慑百姓,让人不敢轻易敲登闻鼓的。若是没有这条,那随便谁家有个鸡毛蒜皮的时期都来击鼓鸣冤,县令岂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做了,专门应付告状的。
正因为代价惨重,所以每个人来敲登闻鼓的人肯定有重大冤屈,这样收到案子的官员才会认真审查。
“行了,不用起来,你躺着吧。”金世杰摆了摆手,示意凌巧春不用起来行礼,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她旁边说道,“你有什么冤屈对本官讲来,本官会为你负责的。”
因为考虑到大部分百姓不识字,所以对敲登闻鼓的在状子上要求不严,许多人都没有状子,需要当堂审问。
“民妇,”凌巧春听着他这话,趴在那里气若游丝的说到,“民妇不是来告状的,民妇只想求大人做主,令我与亡夫和离。”
那三十板子下去,凌巧春疼的厉害,眼前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县令长什么。
她是凭着毅力在说话,每一句话在来的路上都已经默默背诵了几十遍,现在完全是靠本能作达。
她想好了,无论是金世杰想要强暴她,还是赵氏买通人欲奸污她,这种事情都是不可以当堂讲出来的,要不然一旦传出去,在着这个小地方,她会被唾沫星子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也没想着要把金家怎么样,她所求的不过脱身而已。金家家大业大,她惹不起,如果真的触怒了金世杰,以后吃亏的日子还在后面,所以她只想着离婚。
“和离?”苏立行没想到这女人费这么大功夫,只为了如此小的一件事,顿时有些纳闷。他低头看着凌巧春,恰好凌巧春抬头,一个照面之下,他却是被着凌巧春的容貌给惊住了。
凌巧春眼下这个样子,当然是狼狈不已,面色如土奄奄一息,但是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却让苏立行莫名的想起“粗被乱服不掩国色”这句话来。
他出身豪门,在京城长大,见过的美女不知凡几,但是看着凌巧春两眼失神的望着他时,心仍然止不住狠狠的被撞了一下。
平心而论,但论长相,凌巧春虽然算翘楚但是却也不十分耀眼,但是她的美是十分舒服,温和平润,如着山涧清泉,没有经过半分人力的矫作,自然的只能让人想起美的本身。
纵然她现在狼狈不已,可身上却自有种安静的气息,连带着站在她身边欣赏她的人,都整个人平静了下来。那虚弱中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脆弱,正是每个人男人都喜欢的。
她看上去怯懦的像是一个巴掌就能拍死,谁都无法想象,这具瘦弱的躯体里,竟然有着孤注一掷来告状的勇气。
“民妇今年十八,丈夫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按照规矩,民妇为亡夫守孝三年后便可回家,获得自由之身。但是如今婆婆却不欲归还我自由,还请大人做主,让我与金家脱离关系。”凌巧春在那里诺诺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苏立行的眼神正盯着她。
“你十四岁就死了丈夫?”苏立行听着这话一惊,当下就问道,“那你几岁嫁人的?”
她当寡妇的年纪也太小了吧。
“九岁。”凌巧春机械的回答道。
“她是童养媳,”旁边照顾她的媳妇儿倒是知道她的事情,见着她整个人昏头昏脑的,便忍不住同情的对着苏立行说到,“金家大少爷比她大十几岁,因患有重病,所以一直未曾娶妻,后来买了她回去冲喜,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了。”
“巧娘我们认识,是个好姑娘,只是可惜命苦了些。她那个婆婆啊,从来都没有把她当过人……”那个大婶絮絮叨叨的将着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无非就是她被虐的各种惨状。
“荒唐!”苏立行听着这话,气的重重一拍桌子,“荒唐,朝廷早就下令禁止了买卖童养媳这种事情,规定嫁娶必须有官媒做主,金家好歹也是诗书世家,竟然敢知法犯法。”
“哼,这官司本官判定了,金家要是敢来,我非让他好看不可~”苏立行愤愤的说到,话还未落音,就听着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苏大人准备让我们金家怎么好看?”
屋里头的人循声望去,只见金世杰正一脸寒霜的站在门口。
他望着趴在那里被打的已经神志不清的凌巧春,目光愤怒的几乎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