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巧春短暂的生命中,从来没有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关怀和温暖,哪怕是来自于赵荣琛一点点的好,都让她铭感于心。
早睡早起惯了,凌巧春第二天天刚亮就醒了,她在那里看了看赵荣琛的睡颜,脑袋里想了很多事情。
昨天夜里,她还想着若是他肯收留她就好了,可今天早上,等休息够了之后,她意识到这样是不可取的。
她会给赵荣琛添麻烦。
别的不说,她的寡妇身份就足够引起一堆事非了。她是从金家跑出来的,又被赵荣琛捡到这里,若是被金世杰找到,那么赵荣琛一个诱拐良家妇女的罪名是逃不脱了。
她又怎能给他天上这种麻烦呢?
看着那安详的睡脸,凌巧春咬了咬唇,蹑手蹑脚的站了起来收拾东西。
爱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你恨一个人时,他身上的优点都会变成缺点,而当你爱一个人时,他的优点会无限制放大,金光灿灿的遮掩了他的一切缺点,让你忽略其实这种人本该是你讨厌的才对。
凌巧春虽然很渴望留在他身边,但是她知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在金世杰房间里看到的哪条法律自然而然的浮在了她脑海中。
她这一辈子胆小懦弱,从来没有勇气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可是在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告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不管结局如何,只有从律法层面上解除了她跟金家的关系,她才有可能不连累到其他人。
就这样不告而别吧。最后看了一眼赵荣琛,凌巧春安静的走出了房间。
等她离开之后,赵荣琛睁开了眼镜。
还真是好骗的蠢女人呢。赵荣琛枕着手肘漫不经心的想着。
因为蛊虫的关系,他能明确的体会到凌巧春内心的变化,她的胆怯犹豫,她的决心勇气,以及那份不可描述的依恋。
瞧瞧,凡人的感情都是这么愚蠢,他皱着眉,有些厌烦这些。
他从出生,就能清楚的看清每个人眼底的欲望,功名利禄,酒色财气,富贵荣华,不外乎如是。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被着那条名为利益的线牵引着,赤裸裸的让人作呕。
他不是第一次操纵这些,让人喜欢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因为容易,所以变得乏味而没有挑战性。甚至那写些愚蠢的爱还让她厌烦。
所以,对着这个女人,他只是无聊的想到,好了,如今控制她,让她为自己所用,应该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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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巧春偷偷的溜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她昨天是被赵荣琛抱进来的,并且捂着脸,压根儿没有看清楚来路,所以如今在着这迷宫一样的花园路找到出口,简直难于上青天。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她看着一个白衣女子走进,当下一愣。
是那个叫舟舟的女孩子。
“你是表哥的客人?”她走进时看到凌巧春,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完全没有在乎她的出身。
凌巧春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表哥那么护着一个人呢。”舟舟笑了笑,然后对着她说到,“我叫沈沉舟,你呢?”
“大家都叫我巧娘。”凌巧春动了动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回答道。
她没有想到这个大小姐竟然这么和气,顿时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
她这种纤尘不染高贵典雅的大小姐,才配站在赵荣琛那种大少爷身边。
“巧娘,你这是去做什么?”沈沉舟笑了笑,然后问她,“表哥怎么没有陪在你身边?”
“其实,其实,”凌巧春结结巴巴的说到,“我跟,跟赵少爷没什么关系,是他看我可怜,才顺手救了我一把,收留我一夜。”
“我这就要走了。”她低着头紧张的抠着手,觉得自己像个贼。
“哦,原来这样。”沈沉舟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凌巧春说,“那你找不到出去的路是不是?”
“嗯。”凌巧春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她。
“没关系,我带你出去。”沈沉舟微笑着说道,转身走向一条小径。凌巧春见状松了口气,然后急急忙忙的跟在她身后。
沈沉舟显然带她走的是后门,离着赵荣琛的院子并不远,比他进来时花的时间几乎少了一倍。当着那黑黝黝的木门打开,露出熟悉的街景时,凌巧春松了口气,忙对着沈沉舟行礼道,“沈小姐,多谢你了。”
“不客气,你既然是表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后遇到了难处不要客气,直接来找我便是。”沈沉舟微笑的说到,然后又拿出一块碎银子给她,“你还没吃早饭吧,拿去买点东西吃。”
“不,不用了。”凌巧春看着那银子倒吸了口凉气,然后慌张的摇着头往后退却,“我不需要这个,谢谢。”
她匆匆忙忙的行了个礼,然后像是逃一样的跑到了大街上。
沈沉舟站在原处,目露微笑的看着她,那笑容是如此的深刻,就像是一张画在脸上的面具一样。
等着那倒木门关上,彻底的隔开了凌巧春和她的视线时,她才收了笑容,冷冰冰的望着门板,轻蔑的骂出两个字。
“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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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你可想好了,这登闻鼓一敲,可就回不了头了。”县衙门口的衙役们看着鼓前的垂首的凌巧春,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声。
衙门口的衙役,一天到晚见得都是各种凶神恶煞心怀不轨的刁民,那心肠早就练的跟石头一样,能提醒这一句,已经是铁树开花般的难见了。
可没办法,谁叫着这鼓前站着的女子,是如此的可怜,让着他们这些见惯了各种油滑人物的铁汉子们也不由得心软了起来。
“不,大哥,谢,谢谢,”凌巧春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索索的抖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很轻但是很坚定的说,“我,要敲。”
原本的那股勇气,在着离县衙越近时便变得越微弱,等看着那不知道摆放了多少年的登闻鼓时,她几乎已经两腿颤颤了。
这登闻鼓不是每个人都敢敲的。不管状告什么,不管有冤无冤,不管最后结果输赢,只要拿起鼓槌,那在上堂之前就得挨上三十大板,等打完了才能伸冤。
三十板子下去,好人也得折了半条命,更别说她一个弱女子。等打完了说到了堂上别说伸冤,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可是她别无选择。
“唉。”那衙役见状,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一旁的鼓槌递给她,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凌巧春握紧了那沉甸甸的鼓槌,看着那面又黑又旧,不知道已经矗立了多少年的大鼓,露出一个近似于哭的笑容。
她瘦小的手腕颤了颤,然后,毫不犹豫的敲了下去。
咚咚咚,那沉重的鼓声就像是春雷,敲得鼓架都震动了起来,不知道积了多久的灰尘簌簌的落下来,弄的她一脸狼狈。
可凌巧春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咬着牙齿,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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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声音?”在后堂看书的县太爷背着突兀的鼓声一下,手上的茶盏都险些跌落。
“听着声音,是有人击鼓鸣冤。”旁边的老管家听着这声音,皱了皱眉,然后有些头疼的看着年轻的县太爷,“少爷,这案子接不接?要不然让师爷先去问问什么事吧。”
“接,怎么不接。”身穿常服的少年一脸的兴奋,从着椅子上站起来,“来给老爷我更衣换官服,老爷我身为父母官,怎么可以放着冤屈不理呢。”
“哼,那帮人当我看不出来,他们一个面上捧着我,哪个心里头把我当长官了,还不是那我当着城隍庙里的泥塑糊弄,今儿我要是不发威,他们还真当我是病猫了。”少年咬牙切齿的说到,深情颇有些愤愤。
唉,老者见着他如此,便知道今天这事是无法善了,只能不情不愿的起身,吩咐人准备升堂。
凌巧春自我安慰的想着,看着那跑出来接状子的衙役,抖索着腿,慢慢的迈过了那似乎高不可攀的县衙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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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到哪里去了?”金世界坐在位子上喃喃自语着,万年寒冰脸更显得阴沉。他向来注重仪表,就算是一夜没睡也不见得有多狼狈,充其量只是眼睛红了一些。
不过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跟着他眼神对视。
自从昨天凌巧春失踪之后,他就一直是这样了。
昨天金世杰不过就是跟掌柜的谈了几桩公事,等谈完出来,就发现自己让人照顾的人不见了。墨香发现自己的疏忽之后,吓的当场就哭了,结结巴巴将着刚才的场景叙述了一遍。
因着当时人太多,所以谁也无法判断是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她自己走了,还是迷路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金世杰心里头隐隐的觉得凌巧春时自己走掉的,但他拒绝去想这个可能,他坚定的认为她是被人掳走的,并且发动所有可能发动的人去查找,几乎就要到官府去报案了。
如今,忙活了一晚上没合眼,却没有半分凌巧春的消息,他的心越沉越底。
这个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骚动,不等金世杰发话,就仆人一脸慌张的跑过来,“少爷,不好了,衙门里派人请你过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