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句话说的轻巧,可事情丢到凌巧春这里来,却是千头万绪需要打理了。
沈沉舟那里,没有了大夫人撑腰,是任意揉扁搓圆都可以的,但是看着她哭得可怜兮兮的那个劲儿,凌巧春到底还是手软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儿并不难查,一个大姑娘能去哪里?去的地方接触的人都有限,拉来贴身的丫鬟几顿板子下去,什么都说出来了。无非是长得俊嘴巴甜的浪荡子,专门勾搭她这种不安分的姑娘。身子被人破了,那人不打算负责,沈沉舟也嫌弃人家穷不想嫁,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一出闹剧。
只是如今,她想不嫁却也不容易了,男方那头倒是好安排,赵府的名声怎么都还顶用,凌巧春派着人将那男的抓来,一阵板子下去,在着赵家的威压之下,那个浪荡子哪里敢有二话,当下咬着牙娶了沈沉舟。至于假装,凌巧春也没苛责她,添妆谈不上,大夫人为她辛辛苦苦攒的假装却都给了她。将着她送出门,有着那些身家,以后的日子是苦是甜,都要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安顿好沈沉舟的事情,凌巧春又接到了苏立行的信,才发现自己仍然是不得闲的命,原来苏立行竟然是为了这事情来找她的。
小弟的人品她深有感触,连自己姐姐都能卖的人,又能指望他有什么良心,所以她是压根儿不信凌仲夏那些无辜的说辞,直接请苏立行秉公处理。不过对于他的用心,她还是千恩万谢,苏立行收了信之后,很快的结了案,但倒也没有判处死刑,而是流徙三千里。苏立行回信说,毕竟他还年轻,或许还有改过的机会,也不必要一棒子打死,流徙三千里,看能不能让他长点记性。若是能改好了,那也是他的造化。
凌巧春听着苏立行这话,说不出的感激,但恩情真的道了这份儿上,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苏立行办事极其妥帖,他给凌巧春的来信上也说明,这是看在赵荣琛的面子上才如此这样做的。赵荣琛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为他的小舅子做这些许小事,也是为了报恩。
凌巧春收着这信,也没遮掩,直接当着赵荣琛面看的,看完之后也交给了他。赵荣琛一直眼高于顶,如今见着苏立行这番行事,也不得不沉默了半响,才感叹的说了一句,“是我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凌巧春见着他这样子,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绕开了话题,“我的父母都来了京城,我,我想去看看他们。”
虽然是被母亲卖入赵家的,她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母亲对自己并无半点亲情,但是家中毕竟还有对自己好的人,如今见着他们沦落至此,她哪里又真忍心不管他们。
“好。”赵荣琛对她的这个要求是一口答应了的,想到结婚这么久自己竟然没有想过去见岳父岳母,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我,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凌巧春听着赵荣琛的话,却是一愣,然后本能的摇摇头,“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不要叫你为难。”
她还记得五夫人当初做主将自己迎进门时说的那番话,“你们拿了钱,以后就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了,咱们可不是亲家,你们到时候也别打着我们的牌子唬人。”
她不知道父母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入了京就算是求到苏立行那里去也不来看自己的。不过既然五夫人当初放了这话下去,她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生事端。
有大夫人临走时的那番话,五夫人这些天看赵荣琛的眼神都怪怪的,她不想引起他们母子不和。
“哦,”赵荣琛应了一声,看着凌巧春的目光明显有些失落。他觉得凌巧春是潜意识里不承认自己,才不想让自己去看她的父母。不过这事儿都是他自己找的,也怨不了别人,况且这个敏感的时候他也不想再给凌巧春添堵,便点了点头,“行吧,你自己去看就自己去看,不过把丫鬟们带上,路上安全些。还有,别舍不得花钱。”
“嗯。”凌巧春对着凌家的状况也只能从苏立行的信上知道的一鳞半爪,所以心里头一直在盘算着凌家可能的状况,完全没有注意到赵荣琛失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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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案子判了?”金世杰听到苏立行秉公执法的判了凌巧春弟弟的案子之后,脸上出现了意外的表情,“结果是什么?”
“回主子,是流徙三千里。”那个叫黑子人在金世杰面前恭敬的回话道。
“竟然没有死?流徙?”金世杰听着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大笑了起来,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自己扶在桌子笑了半天,这才得意的自言自语道,“我还正当他是铁石心肠的道德典范,瞧瞧,原来骨子里也是会徇私枉法的。”
“主子你想借此打击苏家?或者,扳倒苏立行?”黑子看着金世杰笑的样子,忍不住揣测道。
“这点小事,怎么可能撼动的了苏家。”金世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只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而已。”
黑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金世杰,觉得一向最讲究效率的金世杰,在着这个小人物身上显然浪费了多到已经不正常的精力及注意力了,就像是他嘲笑苏立行为此失态一样,其实他也在这件小事上失了分寸。
不过,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所以他在那里,只是平静的问道,“大人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流徙三千里,从这里到边塞,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啊。”金世杰摸着下巴说道,“路上那么冷,又是风又是雪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应该很容易死人吧。”
“大人的意思是?”黑子读懂了他话里的暗示,试探性的问道。
“他已经对我没有太大价值了,就让他发挥最后一点作用吧。”金世杰看着窗外,点了点头,嘴边有浅浅的笑意。
他讨厌那个小子,从一开始就讨厌。他是那么的喜欢她,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如此欺负她,伤害她,甚至贱卖她呢?
他会为她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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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住的地方不难找,苏立行那里就有,凌巧春着人跑了两趟之后,便从苏立行那里打听到了住处,然后某天趁着有功夫,叫紫菀叫了辆小车,自己带这丫鬟们出门了。
“少夫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要来这种腌臜的地方。”忍冬捂着袖口,看着外面鱼龙混杂的街景,有些嫌弃的说道。
她是在赵府长大的丫鬟,虽然是奴仆,但吃穿度用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自然很是踏足这种地方。紫菀明显就沉稳多了,见着忍冬抱怨,不悦的递了个眼神过去,“你要不爱来便别来,谁叫我们出门你非跟着不可。”
忍冬听着紫菀这么训斥,乖乖的低下头,抿着嘴没有说话。
如今府里头大夫人可是彻底的道了,丫鬟仆役们并不知道大夫人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其实是老夫人发落的她,但是大家却都看到是大夫人得罪了少夫人之后才忽然倒霉的,所以凌巧春在着府里头的威风一下子加倍了好多。以前这些人是八分的奉承她,如今就变成了十二分,各个都削尖了脑袋往她跟前凑,她身边除了紫菀的地位不可动摇之外,其它几个却都是恨不得自己能成为第二人,所以遇到陪她出门这种活计,都一个个的抢着上来了。
凌巧春坐在车厢里,没有在意丫鬟们的话,心里头只是乱七八糟的在想着些别的事情。在赵家不觉得,如今一出来,才发现自己与着家人已经好几年没见了,想起之前的日子,只觉得恍如隔世,于是也越发的品味出赵荣琛对她的好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恨那家人恨到他们死了她也不会落泪的,可是那天接到凌仲夏判决下来的消息,她还是一个人在屋子里难受了好久。她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可是绣花的时候却扎了好几次手。她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浮出弟弟刚出生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那么的小,巴掌大一块,总是哭个不停,她又是心烦又是心疼,抱着他不停的走来走去哄着,就连胳膊酸了也舍不得放下……
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那个弟弟的,可是弟弟长得太快了,她离家又太早,等着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那么大个小伙子,染上了一堆的毛病。
“少夫人,到了。”就在凌巧春缅怀往事的时候,车子忽然一听,紫菀有些担忧的声音在耳边浮起,看着大丫鬟的眼神,回过神来的凌巧春笑了笑,摇头扶着她的手下车,“没事,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
“少夫人,这里的味道好奇怪。”忍冬先下了车,待着她下车之后,立马递过来一方熏香的帕子,“你将就用着蒙住鼻子吧,免得给熏坏了。”
“我没那么娇气,”凌巧春看着黑黢黢的巷道和堆满了杂物,散发出一阵阵馊味的街道,不介意的摇了摇头,“比这个更糟糕的地方我都住过,我,”
她的话头猛然停住,抬眼盯着前方小河畔的一个姑娘,哑着嗓子叫道,“慧,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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