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钱大人那凶恶的眼神,柴胡心里头小小的怕了一下,不过想起少爷输人不输阵的教诲,立马又梗起了脖子,嘴硬的说道,“那是当然。”
“哼,那诸位就跟我一同进去,看看赵侍郎如何破题吧。”钱大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他一挥手,以吴郎中为首的各人蜂拥着他,一起走到了赵荣琛在的屋子。
小小的一间房里陡然进了这么多人,自然拥挤非常。赵荣琛正在专心致志的画乌龟呢,抬头见着面前挤了黑压压一片人,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继续低头玩自己的。
“你你你,”钱大人一进屋,便觉得赵荣琛真是一股纨绔之气扑面而来。且不说那不属于值房里的文物古玩,但单看他同僚桌上那几乎可以压死人的文书以及他干干净净的桌面,便让你领略到他在办公时间是多么的混日子了。
这厮简直是没有干过一件正事啊!原本以为他在练字的钱大人看到纸上那一摞栩栩如生的乌龟时,顿时捂住了胸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膏粱子弟,莫过于是。
“你在做什么!”他缓过气来,中气十足的朝着赵荣琛吼了一声,试图让他自惭形秽的赶紧趴下来认错。
“你眼神不好?”赵荣琛停了笔看他,脸上充满了同情之色,指着对面的桌子,“要办事去那里,别在这儿挡住我的光线。”
“你你你,你不是朝廷官员吗!”钱大人的怒气值都快破表了,当下不顾周围人的搀扶,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到他面前,大马金刀的一排桌子,“朝廷发给你俸禄,你难道不该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荣琛听着这话,不屑的撇了撇嘴,“朝廷发钱让我干事的,又不是让我死的,你满口的这些大道理,朝廷内外有几个人做得到?”
“歪理!”钱大人听着赵荣琛这话,身子一颤,用更大的声音训斥道。
“心虚。”赵荣琛看着他这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去画自己的。
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是真的,反而让人们不敢承认。就如同大家口中都说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到头来有几个不是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遇到赵荣琛这种丝毫不给面子的混头儿,钱大人的面子里子都被人给踩到了脚下。他看着赵荣琛,终于发怒道,“来人,给我把他的东西搬出去,扒去官服,不许他侮辱了这地方。”
“慢着!”赵荣琛一听说他要把自己赶走,懒洋洋的声音一下子抖擞了起来,当下猛的一拍桌子,怒瞪着左右,谁敢动我!
本朝律法规定,三品以上的官员由皇帝任命,五品以下的官员由吏部任命,剩下的官员由宰相任命。这个钱大人虽然不是吏部尚书,但也兼着宰相的位置,他要把赵荣琛革职,从律法的层面上来说是完全说得通的。不过这律法规定后,数百年来却还真没有那个宰相一口气将着四品官员免职的。
毕竟兹事体大,要真这样也是有辱朝廷体面。钱大人如今甘冒天下之大大不讳,可见也是真的被气糊涂了。
赵荣琛一听着这糟老头要免他的官,当下就急了。他是不在意这份意义不大的工作,但是架不住老婆在乎吧。再说家里头包括三哥之类的人也挺在乎的,要是自己这么灰溜溜被人赶出去,丢了赵家的面子不算,怕是最后还要被三哥用怨念的目光盯上几个月呢。
想到这些,赵荣琛一扫想要过来动手的吴郎中,瞪着他说道,“术业有专攻知道不,你们做的那种平庸的工作怎么能劳动我的大驾,我的存在就是专门解决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说他张口前只是得罪了钱大人,那么在他张口辩驳后,他成功的得罪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跟他同屋的两个侍郎身上也散发出了浓厚的怨念。
什么叫平庸的工作,敢情我们平日里为你做牛做马都是该的啊!
赵荣琛说完,也感觉到气氛微妙的有了些变化,他看了看一个个黑着脸望着自己的男人们,继续嘴硬的一梗脖子,“看什么看,人跟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也没有指望你们能理解我的境界……”
“赵侍郎既然这么说,那如今大家伙儿刚好有一件解决不了的事情要请你帮忙,”不等钱大人发话,人群中便有人冷冰冰的开了口,然后须臾之间,那被无数人传递参详的国书便传递到了前面,送到了赵荣琛的手里,“这份国书是番邦小国送来的,我等才识浅薄,无法阅读,还请赵侍郎指点。”
“咦,”赵荣琛接过那东西过去,看了片刻之后发出了一两声感叹,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整等着看好戏的众人,认真的问道,“你们真看不懂?”
“你看得懂?”本来等着他出丑的人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声音有点慌张。
难道这个纨绔子弟真的有两把刷子。
“是事凫文,你们这群乡巴佬没见过也是正常的。”赵荣琛点了点头,面向西面将着那纸叠了叠,然后再展开,“你们刚才拿颠倒了,难怪读不出来。这应该不是原版吧,我瞧着很多字都写的有形无神。”
能当上侍郎的,都是学识渊博之辈,赵荣琛所说的凫文他们连听都没听过,当下就有人不相信,“我只听过梵文吐火文罗布卜文草文,怎么没听过什么凫文啊!”
“知道自己无知就不要拿出来显摆,”赵荣琛讽刺人时向来是口无遮拦的,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难得大发慈悲的解释道,“凫文是昆山王母处所用的文字,她因为常与鸟兽为伍,所以文字都是鸟兽形象。因为西王母是炼药的大家,许多丹方都以凫文记载,我有幸读过一些,所以认得不少,你们算是运气了。”
“你当真认得出?这可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大事,认错了可比认不得更加丢脸。”钱大人将信将疑的问道,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字,更别说知道它的来历了。赵荣琛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国师的弟子,所以懂得这稀奇古怪的文字似乎也说得过去。
“那当然。不过就是一封他们国王写给我们皇帝的信,杂七杂八的谈了一堆无意义的叩拜之类的话,跟着其他的外国文书没什么两样。”赵荣琛翻了翻,然后嘟囔着,“这小国的人实在是太狡猾了,明明是打了败仗要认出,却十分不甘心,这才弄出了这码子事。连说一句我败了都不会好好说,真该狠狠的回复他们一封信,叫他们知道何谓我上朝天国的风采。”
“赵侍郎,你能否翻译出全文?”钱大人捋着胡子激动的问道,完全忘了自己刚开始对赵荣琛的态度有多糟糕。
“凫文最重要的是气势而不是形势,这信经过你们的描摹,神韵全无,就算我勉强翻译也会失之于真,所以还是等把原文拿给我看看吧。”赵荣琛玩着那张纸,不甚在意的说道。
“原本在哪里?”钱大人立刻提高了声音追问道,旁边有人出去打听,不过一盏茶便传来回话,“禀大人,在太后哪里。”
“你可与我去见太后?”钱大人死死的盯住赵荣琛,想看他有没有说谎。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赵荣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事情意味着什么,只是有些见猎心喜的说道。,“这玩意儿好多年我都没见过了,既然如今有了真品,当然要好好把玩才是。”
有赵荣琛同意。他们这群人进宫面圣容易的多了,或者说拜赵荣琛所赐,自从给太后发了请示之后,这一路上通传的速度都快了一倍,让这钱大人等人心里头很不舒服,想着自己在太后面前还不如这么个混混。
赵荣琛等人到了慈宁宫的时候,不仅太后已经端坐在宝座上,就连皇帝也到场了。众人看到皇帝,吓得又是一堆大礼,皇帝颔首免了众人这些虚礼之后,却是对着赵荣琛抬了抬下巴,笑着说道,“表哥好久不见,你真是好多年都没入宫了。”
皇帝当初是过继在已故的皇后名下的,所以皇后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嫡母,而赵荣琛又是皇后的亲侄儿,这声表哥也是喊了许多年的。
“这又不是我家,没事儿往这里跑做什么。”面对皇帝的好声气,赵荣琛没好气的说道,然后朝着上面的太后拱了拱手,“太后娘娘,请劳烦将国书赐下,让微臣赏鉴一二吧。”
“琛儿果然长大了啊,都懂得替哀家排忧解难了,哀家这心里头真是感动。”座上的太后见着赵荣琛跟皇帝的对话,也没有生气,笑的一片和蔼,先是十分偏心的赐了赵荣琛坐,接着让人将着一个檀木匣子捧了下去,“他们送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