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在这又黑又小的空间里住了五个多月,从那次争吵后我再也没有看见那男的来过一次。女子几乎每晚都会哭泣,最后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已经沙哑到隔着一层板都很难再听清楚。
终于在五个月又十二天我发现对面顶楼有个租住户在向外搬家,于是赶紧过去打探。这房间比我现在租住的大了很多,墙壁不再是木板隔成的,终于可以称之为房间了,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扇窗户,白天不再是漆黑一片了。好不容易找到房东,一打听房租竟然要五百块,是我半个月的工资还要多,但我实在受够了那漆黑一片还有隔壁女子每夜呜呜咽咽的哭声,哪怕少吃几顿饭我也要搬出来,于是一咬牙付了房租租了下来。
当天我就搬到了新租的房子里。不知道隔壁的女子以后有没有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但我想这种可能性不大,我又想她即使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她有没有想过那男的家中的妻子和孩子又将何去何从,她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离开那漆黑一团的小空间,本以为以后可以重见天日了,但我见到的又是什么样的天日呢?
搬进去的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曙光从窗外照进来的时候,我有点迫不急待的爬起床,来到窗户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窗户,可是吸入鼻腔的不是清新的朝气,而是伴着一股骚臭味的污浊空气。这时我才看清房子后面就是一座公用厕所,紧挨着公用厕所的旁边是一片堆满乱七八糟不堪入目垃圾的垃圾场。
终于明白前面那户租户为什么搬家了,只怪当初自己搬家心切没有仔细看清房子周围环境,可恶黑心的房东这样的房子还要五百块一个月的房租。
一直祈盼住的房子有扇窗户,这样每天清晨就可以屹立窗前观看窗外的风景,呼吸清晨清新的空气。然而现在窗户是有了,但窗外的风景却是如此的污秽不堪,空气是如此的骚臭刺鼻。
窗前是再也不想屹立了,窗户是再也不敢打开了。
搬到这顶楼不到一个月就进入了盛夏,我住的房间被太阳炙烤的就像一个大蒸笼。墙壁、地板、床板、凳子、写字台都被烤的滚烫,地板上洒点水就热气腾腾。虽然从工资里挤出一点钱买了一台电风扇,可吹在身上的风也是火辣辣的。
隔壁住着的一对年轻的不知是夫妻还是情侣似乎受了这天气的影响,这段时间火气格外的大,隔三岔五就吵架,有时半夜三更还在争吵,吵的人不得安宁。
从他们不断的争吵中大概了解到争吵的原因是女的嫌男的挣钱少,为了挣更多的钱而去了足浴店上班,男的不同意女的去那里上班,但又阻止不了她。女的经常提起足浴店客人给的小费都比他们挣的工资多。
争吵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就嘎然而止,原因是那个女的搬离了这里,后来那个女的和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可做他父亲的男人去我上班的酒店吃过几次饭,看到她和现在这个老男人亲密的神情就知道她和以前那个男的分道扬镳了,想起我刚搬进去时看到她和以前那个男的同进同出,亲密恩爱多么令人向往和羡慕,可如今……
在这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魔都中,还剩多少的爱情能抵的住诱惑、经的起考验而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呢?
那蒸笼似的房间要到很晚才能呆人,所以在那个夏天的几个月的夜晚我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阳台上看月亮,没月亮的夜晚就数星星。头顶的一片星空我数了无数遍,可是始终没数出准确数字。
有了这次失败的搬家经历,再也不敢奢望住好一点的房子了。在这人满为患的上海,即使把我一个月的工资全搭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好一点的房子。
像我们家乡找不着媳妇的单身汉,光棍也只能光棍。想想自己比那些住在窑井里,睡在天桥下的人还要好一点,起码还有容身之地。只是夏天太热了点,环境太差了点。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虽然自己不能算是智者,但从小就喜欢水。在家乡,每个夏日的黄昏都会来到河边,脱掉衣服跃入水中,在水中嬉戏,和水作最亲密的接触。在没学会游泳前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水淹死,即便如此依然改变不了我对水的热爱。在不能再跃入水中的季节,我也会常常来到河边,或端坐河边,看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如满天繁星;或脱掉鞋袜,将脚放入河水中,随波逐流,当清凉的河水滑过皮肤身心都似受到洗礼般轻松、愉悦,闻着岸边青草和野花散发的香气,有如置身云端。
来到上海后,从地图上看到黄浦江流过的位置和我现在租住的位置只有米粒大的距离,于是认准方向开始寻找,大概走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黄浦江,但黄浦江水不像我们家乡的河水那样碧波荡漾,清澈见底。而是浊浪滔滔,油污处处。这样的水质,不要说跳下去戏水,连脱掉鞋袜将脚伸进去也不可得,岸边也没有青草和野花,都是贴江而建的各种厂房、码头。在我站立的左边两三米处,一条粗大的下水道正向江中排泻着泛着泡沫的乌黑污水。江面上,一艘艘鸣着尖锐刺耳汽笛的油轮和货船交向驶过,搅起滔滔浊浪,这浊浪不是那种带泥沙的昏黄,而是明显被工业污染的乌黑,一阵江风吹来,一股潺杂着汽油和恶臭的气味钻入鼻孔。那从电视上留下的黄浦江的美好印象荡然无存。
即使如此,我还是经常来到黄浦江边站上很长时间,在脑海中幻化出家乡那清澈的河流,岸边长满的碧绿的青草和淡黄的野花。一只不知名的水鸟从河面掠过,荡出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