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多民族的国家,是一个大融合的祖国。在人类发展史上,历经了数不清的冲突和融合,才定位于今日的面貌。这整个冲突和融合的过程,就是文明渐进的过程。而台湾,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到这种冲突和融合中来了。也就是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台湾的脉搏就随着祖国的脉搏跳动了,台湾的脚步就随着祖国的脚步前行了。在跳动和前行中,台湾同她的祖国一样,经历过孕育的艰难,经历过诞生的阵痛,经历过成长的风雨……
这是2002年1月,我去台湾出席海峡两岸尧文化研讨会时的留影。我所以要在这个地方留影有两个意思,一是可以看出台湾和大陆的文化一脉相承。你看那旅游景区的墙头造型竟然是古钱币,而且上书的大字富贵荣华、心想事成和大陆的祝福语完全相同。同根同祖,同源同文,这就是大陆和台湾的写照;二是想留一张影把这样的设置带回家,在我们的旅游区效仿,增加一点吸引力。可惜回来后没多少日子,我便不干文物旅游外事局长了,这张照片便闲置了。当然,其时没有想到会有第三种用途,就是放进这本书里。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啊!
2009年12月15日
中国根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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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当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真有些始料不及。原来去台湾,只是想进行学术交流,让更多的人了解尧文化。或者,更透彻的说,我供职的单位有着旅游的职能,我是想扩大尧都、尧庙的知名度,以此为契机发展观光业,增加经济收入,促进社会进步。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从香港起飞,飞过海峡,飞抵台湾,似乎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历经了漫长的沧桑岁月,逼真地了解和感知了台湾的演进和变迁。
在台湾的日子虽短,但是从我接触的人们中,从我感知的物事中,从我观赏的城乡中,从我翻阅的史料中,深深明白了,台湾是祖国的宝岛,是祖国母体上无法割舍的肌肤。
曾听人说,台湾的根祖在大陆。
我赞成这种说法,但是,随着认识的渐进和升华,觉得这种说法不足以表达自我的认知。
我以为,台湾是随着中国的孕育、诞生、发展而成长起来的。
这样的认知,不是无源之水,是基于中国的形成模式而生发的。我们这个多民族的国家,是一个大融合的国家。在人类发展史上,历经了数不清的冲突和融合,才定位于今日的面貌。这整个冲突和融合的过程,就是文明渐进的过程。而台湾,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到这种冲突和融合中来了。也就是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台湾的脉搏就随着祖国的脉搏跳动了,台湾的脚步就随着祖国的脚步前行了。在跳动和前行中,台湾同她的祖国一样,经历过孕育的艰难,经历过诞生的阵痛,经历过成长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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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我听到一个古老的故事。这个古老的故事却使我对大陆和台湾有了全新的认识。
故事是有关秦始皇的。
秦始皇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思的皇帝。说他有意思,因为无论从正面说,或是从反面说,他都是一位登峰造极的皇帝。他的铁骑下是战火狼烟,战火狼烟下是尸横遍野,是血流成河。然而,就是这战火狼烟,就是这尸横遍野,就是这血流成河,孕育了一个大统一的中国。这不能不说是秦始皇的功勋。但是,这历史功勋却是以暴力和凶残累积而成的。
秦始皇除了给历史留下一个统一的中国,还留下了让世界注目的万里长城和兵马俑。据说,登月宇航员在月球上看地球,惟一能够看见的建筑是万里长城。万里长城显然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观。兵马俑在人类的大观园里也不逊色,据说可以列入世界八大奇迹之一。万里长城和兵马俑都是中国的骄傲。在过去,中国人只能从精神上领受这种不凡,现在,不仅可以收获精神上的不凡,还可以收获最让人亮眼的金钱。万里长城和兵马俑都是世人向往的旅游点,一年四季游人如织,常盛不衰。兵马俑所在的地方,原来的村民顶好也只能过个温饱日子,可现如今,靠卖那些模子里脱的,窑子里烤的小泥人,就过上了雪花糖一样甜的好光景。可是,又有谁想过,万里长城和兵马俑的历史作用,仔细一想,如果说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是为了抵御外敌入侵,还有点积极作用的话,那么,兵马俑就一点积极作用也没有了,完全是为了穷奢极欲,一个独霸天下的帝王,活着要指点江山,死了也想拥有整个天下。因而就有了这世所罕见的陪葬品。不意这陪葬品,竟成了让世人洞穿历史的文物珍品。
在进入我心灵世界的历史舞台上,秦始皇一亮相就是位令人讨厌的白花脸。孟姜女哭长城就活画了这位帝王的凶残暴烈,那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历史故事,历史戏剧,算是历史对秦始皇的结语。有意思的是秦始皇一边遭人唾骂,一边让唾骂他的人享受他所缔造的历史骄傲。
秦始皇确实是位有意思的历史人物。
就是这位有意思的历史人物,当了皇帝后才发现皇帝的滋味就是不同寻常,就是值得人美美享受。遗憾的是人有生有死,皇帝也难免一死。而一旦死了,皇帝那滋味也就品味不成了。为此,秦始皇曾经愁结眉间。历朝历代都不乏善解人意的人,七品小官尚有人巴结奉承,何况至上至尊的帝王?秦始皇的忧虑早有人破译了,破译了的人给人君描绘了一幅美景:
在遥远的大海上,有三座仙山。一座叫蓬莱,一座叫方丈,还有一座叫瀛洲。山上日月同辉,绿树常青。树上花连开,枝头果常鲜。山中有人,人吃仙果。吃了仙果的人常生不老,即是须发皆白,垂挂脚下,也红光满脸,神采奕奕……
这幅美景着实沉醉了秦始皇。有书写道,秦始皇笑眯了眼,油亮的脸膛露出了平时少见的皱纹,上唇墨黑的卷须居然不由自主地抖动了。真能吃到这长生果该有多美!他想得如痴如醉,似乎已经得果成仙,翩翩若飞。后来的情节,谁都可以续写,秦始皇准定要派人采摘仙果的。正是这样,不过有人将仙果续写成了仙人造出的仙丹。仙丹也罢,仙果也罢,秦始皇的确是派人去了。派出去的人叫徐福。
徐福知道这仙丹仙果是美妙的幻想,乘船下海,漫游两天,就转回到了岸上。原以为,没有求到也就作罢了,哪知道秦始皇沉醉在那幅画图中仍然痴梦难醒,在海滨亲设行辕,连天翘望,等得唾涎欲滴,望眼欲穿。徐福上岸一看,不好,下人的一番神话,不意竟让皇帝当真了,看来,要是求不回仙丹仙果,这岸上是不能待了。徐福连忙皱皱眉结,很惋惜的禀告秦始皇:
出海找到了仙山,也见到了仙人,人家不给仙果仙丹。说是,要给也只能给童男童女。
秦始皇说:这好办!遂下令,广征童男童女。当然,征选工作进展不难,很快就征到了三千名。又选派船只由徐福带领浩浩荡荡开赴大海。
从此,徐福和这三千名童男童女就杳无音信了。
据说,徐福的船队历经风浪到了日本。那时候,日本还是蛮荒时代,蛮人见到舟船,见到衣着华丽的人们,肯定当成了梦中的神仙。就这样,求仙的人们成了被供奉的神仙。一直到今天,日本人还供奉徐福。
因而,徐福东渡的故事是个古老的故事。在我少年时代的历史课上,就印记进了我的脑海。
只是,不曾想到,在台湾方才知晓,徐福的船队曾经到过台湾。台湾史学家连横先生曾言:
蓬莱、方丈为日本琉球,而台湾则瀛洲也……台湾与日本琉球,鼎立东海,地理气候,大略相同。山川秀美,长春之花,不黄之草,非方士所谓仙境也欤?
而且,这说法不无依据,依据的是《后汉书》,书中记载,徐福到达夷洲及澶洲,没有发现不老的灵丹,怕空手而归,残暴的秦始皇会开刀问斩,只好带着童男童女继续寻找,最后寻找不到,就定居在瀛洲,即台湾了。
台湾,看来早在秦朝就和大陆有了缘情。这不仅我没有想到,恐怕秦始皇老人家也不会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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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不会想到他的欲望虽然没有满足,但是,欲望的奢举却结出了意想不到的硕果。这硕果就是使远离大陆的海岛同大陆开始了人为的缕连。
不过,似乎这缕连仍然有猜想之嫌,如果说,徐福进入台湾还带着浓烈的猜想成分,那么,另一个人物的出现却使台湾和大陆扭结为中国历史。
这个人物是三国时期的吴王孙权。
孙权登上王位,即改王为帝当了皇帝。接着又和蜀国订立了盟约,不再担心西边发生战祸,就将都城从武昌迁到建业。孙权雄心勃勃,一心扩大自己的疆域。西面不能扩大,那是自己的盟国;北面难打过去,那里有强大的曹魏。怎么办?孙权将目光投向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有一日,孙权传呼将军卫温登殿。行过君臣大礼后,即和将军谈起夷洲。夷洲即是今日的台湾省。孙权侃侃而谈,说到夷洲的气候、山川、景物,如数家珍,听得将军好不惊奇,忙问:
“陛下,您是如何得知夷洲风物的?”
孙权说:卫将军,你应该像吕蒙将军一样多读些书。早在古书《禹贡》中,就写到夷洲,后来,夷洲的传说和记载更多了。你知道徐福入海求仙的事吧?
卫将军答道知晓。孙权又说:据说徐福曾经到达夷洲,那里四季温和,草木常青,百花盛开,真是个好地方。
卫温听了孙权的这番话,明白了他的心思,立即表示:臣愿意出海寻访夷洲。
孙权自然高兴,仍然反问:你有这个胆量?卫温说:臣万难不辞!
卫温说:臣万难不辞!
就这样,卫温将军和另一位将军诸葛直率领万人船队浩浩荡荡东进大海。应该说,卫温渡海的实力比徐福强盛多了。三国时期,吴国的造船业最为发达。吴国在长江中的战船,大者有五层之高,可容纳三千兵士。远航大海的船只,长达二十余丈,可载六七百人,载货重达一万斛,约达现在的500吨以上。公元230年,也就是吴大帝黄龙二年,卫温和诸葛直率船30多艘,从章安,即今日浙江省临海县东南启碇,登上了航程。
船队先沿海岸南行,到了侯官,即今福建省福州市,才调头东行。航程并不顺利,东行后风大浪高,将士们冲破惊涛骇浪,稳掌船舵,快速东进。船只在蔚蓝色中飘泊,飘泊得大家都有些厌倦乏味,以为夷洲不过是神话梦幻。突然,前方出现了林木葱茂的陆地,将士们喜上眉梢,加速前进,很快抵达了海岛。
二位将军指挥兵士登上海岛。将士们正设营扎寨,立足未稳,忽然来了一群男女。为首的手举大木棍,擂击着木鼓,众男女簇拥一起,呼喊着奔来,有的手持木棍、有的舞动鹿角矛,乱嚷嚷逼近海滨,冲杀过来。
来的俱是高山族人。卫温和诸葛直连忙指挥兵士列阵迎战。哪知,来众虽然勇猛,却不懂战法,转眼功夫,就被打得一败涂地。广众叫嚷着退回山林,不再出来。二位将军遂命令兵士继续打造营寨。
营寨刚刚扎好,高山族长老来了,带着山瓜、野果等礼品。这是高山族的习俗,战败者要返回对方,敬送礼品,认输求和。如果对方收下礼物,是同意和好;若是不收,那还有一场恶战。卫温和诸葛直哪有不收礼品的道理?连忙收下,并派人前去高山族大寨回拜送礼。此后,两方和睦相处,再无纷扰。后来,卫温还将一把佩剑送给大酋长,高山族人如获至宝,围聚观赏。
从此,台湾原住民的生活走进了大陆人的眼目之中。那时候,台湾人还处在原始社会,当属石器时代。民众居住以部落为单位,好几个邻近的部落联手活动狩猎,算是部落联盟。东吴将士登陆后,前去讨杀的人众就是部落联盟的大酋长组织发起的。这些民众的居住十分简单,多以种树为蕃障,间隔房和院。如果部落要召集人众,头领敲击木鼓就行了。木鼓由巨树制成,树砍倒后外剥其皮,内挖其瓤,即成空心,晒干后就成了木鼓。用重锤敲击,四五里外的地方也能听到轰隆的响声。各个部落的人众,闻声皆至,或围座议事,或聚众守猎,或出击征伐强敌。
台湾四面环海,中间有不少湖沼。湖沼中游鱼水鸟很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民们喜欢捞鱼生食。吃饭用的是木头器物。一个长条食槽放在空地,一伙人围蹲于槽边,以鱼肉腥臊安中,十十五五共食之。
令东吴将士好笑的是,住民赤身光体,居住是“舅姑子妇,男女卧息共一大床,交合之时,各不相避。”他们仍然处在以女人为中心的母系氏族社会。男子长大,就找成人的女子,女子乐意,男子便到女家居住,“与作夫妻,同室而食”。不过这不算是正式成婚,男子也不能光明正大的面见女方父母。必须到女人生了孩子,男人的地位才能改变。此时,女方正式去男方迎亲,迎进家门,男子拜过女方父母,就成了这个家庭的成员。据说,成亲时还有一件痛苦的事——凿齿。这凿齿就是拔牙,男女结婚各要拔掉一颗上牙,赠给对方,表示“痛痒相关”,互托终身。本是一件喜事,却要留下血淋淋的记忆。拔过牙后,男子以女方为家,赡养女方老人,直到终身。
断发文身,是台湾住民的风俗。孩子成人,都要剪去长发,在身上刺各种图案。断发好办,剪去头发就行了。而文身则难了,给人增加了不应有的痛苦。孩子大了,由祖父决定纹身时间。文身时还要举行隆重的仪式,宰杀水牛,置备酒席,全部落的人在木鼓声中聚集一起,大吃大喝。文身的孩子也放胆痛饮,喝醉了,躺倒了,失去了知觉,才由头人宣布纹身。部落的针刺画师前去在孩子身上飞针刺划,留下各种纹饰。
台湾住民也有娱乐,他们“歌似犬嗥,以相娱乐”,仍然处在简单粗旷的原始时期。这一切在东吴将士眼中顾盼到的场景,按说应该随着将士的消亡而消亡,好在将士中有一位名叫沈莹的,精通文墨,回归东吴后静心走笔,写下了《临海水土志》,内中记述了三国时代台湾的地形、气候和风土人情。
这是后话,时下安定台岛,应该农耕开发,索取衣食,站稳脚跟。不料,炎夏时节,酷热难耐,兵士们不服水土,染上疫病,很难治愈,不多时竞有数千人相继毙命。硬撑了一年,眼看兵士日渐见少,卫温和诸葛直连忙带领所余兵士回返东吴。所幸,回归时上千名夷洲人众也随船同渡,抵达大陆。这上千名人众可能是落户扎根在大陆的第一批台湾住民。
探寻宝岛的航程结束了,但是,吴帝孙权和卫温、诸葛直的历史功勋却永远无法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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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的历史中翻检、探寻,竟然又遇上了一位和秦始皇齐名的暴君。这位暴君是隋炀帝。
隋炀帝以暴君的面目走近我,是小时候的历史课上。他强征民夫,开凿运河,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万户萧疏鬼唱歌。而这么多民众付出生命的代价是为了用河水载浮舟船。舟船上歌舞饮宴,声动两岸。那便是隋炀帝御驾巡游了。就是为了巡游的畅行,隋炀帝才开凿大运河。可是,隋炀帝在大运河中巡游是有数的,而长期以来商运货船的畅行往来是无数的。大运河呀,你如同兵马俑一样,是皇帝昏庸无道的真实写照。不意,穿越时空,昏庸的负效应也会化作历史的正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