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妹,刚刚你闭起眼,是想啥事么?”
“嗯一”她哧哧地笑着,捏起小拳头敲着他的肩膀,脸烧红地埋向一“是想事情哩!想那条公路……你光记着‘卖家具’?还记着啥不……”你?”
“你不是打老早,就在那条路上,上学下学的没断了走……”
“噢,你又说这事!好妹子,我以后只跟你拉木活去城里才走那路!再说,我以前也没咋呀!”
“谁怨你了!亨哥,就是你现在还喜欢旁人,我也不记恨你,真的……”
“你再别胡说了!我来伯这儿的头一天,就、就啾着妹子好,这都一年多了!了你你些?”
“哼哼,我还是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治你哩!”
“咋治?”
“还、还像刚才那样……”
她眼睛水湿了,从沙上那刚刚落下的身子印儿上抬起来。
“我不说,你想咋……就咋吧!”他一拥,又和她倒在沙上,却不再管是否压重了她,她“噢一”地一声也搂紧了他,在那沙上滚出更多、更深的印儿。
鞭炮劈啪,家家酒醉,一到晚上灯笼火把映红村头村尾。中关村的社火队,从月牙泉到城关村,十里长街游闹得好个红火。
阴七爷也不冷落,在月水家顿顿酒肉,还东家请西家叫,本村的根世他爹、中关村的知新他老子,都得请他喝几场。这日,二林刚把他搀回屋,又接到了索家老人的“帖子”。
索天寿自大年初一至今,来请他的人不少,可他谁家也没有去,独独赴了曹月水家的“宴会”。元亨妈说,“死老汉,今个你要是不去,我跟你一年没个好过!”去,去,谁说不去嘛!”改日另置一席,又请了月水、月泉,请了木匠,便不能不请木匠家的阴家老人。
十碟八碗,在索天寿的上房里摆开了。月水带着小乔,月泉领着容容,阴七爷身边坐着根世,真是好一场热闹。阴老七先举着个杯子颤巍巍地站起来:“曹支书啊,今个你能来,我们有脸了哩……天寿,让我借花献佛,敬他叔一杯。我能够在月牙泉落脚,全仗了你曹家兄弟了,我、我咋感激哩……”月泉坐在那儿没有起身,只是扬起杯子说:“他阴家的爷,喝吧!”哎,哎,”阴老七应着,向拱手大家,一饮而尽。
天寿说:“他七爷,来,我给你老人家满上。你看咱这村上的老少好不、红火不?”七爷说好,好,真个红火得很哩!”天寿说凭良心说,月泉这多少年不容易呀……”阴老七连连点头:“是哩,是哩!”一句话竟使得曹月泉眼圈子红了。
曹月泉立时又望见中关村的社火队,长龙似地排成阵,那是阴知新组织的队伍。往年,他也组织过社火,不仅在全乡游闹,而且还闹腾到县城,城里的红男绿女谁个不跷着大拇指说,啾,曹家桥的社火队过来了!县里面开年会,县长书记的设宴摆席,哪个席面上不请他曹月泉上坐,县委书记在年终总结报告中哪次不提到他曹月泉的名字?而今,他坐在索家的桌前,竟和那“坟里面扒出来的人”同席共话,心里真不是滋味。阴家人又活了,处处有他家的影子。当初看他可怜怜的无处落脚,也没咋过于反对月水收留他,本想他无根无后的,住在那“倒坐”里活两天算了,可近来,这老汉竟与阴家故人联络起来,而且越活越旺盛了!曹月泉并不甘心就这样败了,总想着把曹家桥重新振兴起来,起码要在月牙泉干出个样来。他打算利用他得天独厚的条件建立一个“旅游业开发公司”,把村里的拉骆驼的、卖酿皮的、写写画画的,包括月水的木匠活)全都组织起来)纳人集体经济的正轨。他现在已经筹资数万了,当今的县委书记不是叫嚷啥“以旅游业为龙头,带动农、工、牧、商”嘛,好吧,月牙泉也给你来个“开放搞活”,发展发展“外向型”经济!
他瞅了瞅天寿、月水,根世、元亨……不知他们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干,他还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过他的打算,因为村里的资金还差得远,要建什么“沙疗所”、“书画社”、“木器厂”得需要许多许多的钱,没有钱再好的打算也等于零。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呀,声音犹在耳边,曹家桥几起几落,如今竟走到这一你当的商!
“他伯他爷的,都吃好哇!我家难得有这么大个热闹的场面!”索家妈腰里系着围裙招呼着,指挥她的元通、元庆,还有老三元秋家的媳妇端汤上菜,忙得七手八脚。月泉站起身举着杯说:“他婶,我们来敬你一杯,可把老嫂子劳累了!”劳累个啥哟,还不是娃子、媳妇的做了些,没啥稀罕,若是我那老大老二从北京回来,给大家拜个年、磕个头,倒是番敬意哩!”月泉哈哈地笑着说嫂子,你又想儿子啦!快喝了这杯吧!”老妈妈抹了抹眼角接过杯,“哎哟,看我这辈子沾过一星星酒没有,来,乔丫头代婶子喝了吧!”小乔脸蛋一红,接过去喝了它。
天寿老汉把眼溜了溜容容,忙说:“来,为咱们的娃子们干一杯咋样?元亨,给容容斟上酒!”元亨提着酒壶过来,见容容的杯里并不浅,却也不能不再将它满一满。容容微微一笑。阴老七接过话说唉,咱村的这些娃子呀,那日我见到容姑娘写的对子,那真是,那真是出手非凡。当即心想,我阴家这几辈子人,还真没有出过这样一个姑娘哩!根世,往后,你多跟你容妹妹、乔妹妹的学学!”嗯。”根世憨憨地应了一声。阴老七又转向天寿天寿啊,要说你的这一帮后人……”天寿忙打断老人说:“噢,他爷爷,快别说了,都是些成不了大器的!元亨,给你爷爷伯伯叔叔的,看酒。来,我打个‘通关’,表表敬心!”说着便从阴老七开始,八匹马、七星高照地喊了起来,酒过数巡,人人面染红色,身着醉意。就连乔丫头、容姑娘也因拦拳代酒,多喝了几杯。
“这样吧,让犬子元亨‘打关‘,谁输了唱句诗或来两句顺口溜,实在没词儿的来首曲子也行,怎么样?”阴老七首先举双手赞成,“这是个好点子哟!自阴家败落,我再没遇到过这种场面……”话刚落,他不禁抬眼瞅了瞅月泉,自知失言,忙说噢,我不该这么说,我不该这么说,酒后嘴就管不住了,该罚,该罚!”容容忙排解地说:“七爷爷,你太小心了。人嘛,谁肚子里没有话,说说又能咋?爷爷尽管说就是了。”哎,哎,看我们容姑娘说话多体面……”阴老七拽起袄袖拭了拭眼角。月水打着哈哈站起身:“天寿哇,你的这个瞎点子是成心治我这个木匠的,是吧?我得起身告辞喽!”天寿忙说月水兄弟,哪是这个意思哟,不过是让娃子们逗着咱们老的笑笑是喽!”乔丫头把爹的胳膊一拉,说爹,怕啥呀!不就两句顺口溜儿么,我说就是了!”就是嘛,哈哈哈哈。”
首先“应关”的便是根世,三拳两下便败下阵来。扬起脖喝了那酒不难,硬逼着憨娃子念首诗却难煞了他。“嘿嘿,爷、伯、叔们,免了我吧,我,我……”话都说不完全,憋得满脸彤红。老的倒是可怜见,小的却是不依不饶,“不行不行,你头一个应关就破规矩,往下怎么耍!你就是念出一泡‘屎’来也得念!”满房子的笑声,把厨房里的索家妈、索家媳妇也都逗引了来。阴老七斜了孙子一眼,骂道这没出息的货!说嘛!没听见你容妹妹刚说,你心里有啥就说啥嘛!”根世涨着一张红脸,瞅瞅容容,又瞅瞅小乔,果然说开了:
当年骆驼排成排,
谁家的丫头拉不来;
如今的骆驼没几个,
牵着骆驼想老婆。
轰一地一下满堂大笑,满堂喝彩。“傻根世,可真有你的,哈哈哈哈……”就连月泉也笑出了眼泪。容容手捂着嘴也抑不住“格格”声,身JL前跌后仰。
不一会就轮到了小乔,月水代女儿划拳,却也输给了元亨。月水说:“丫头,爹没招JL了,这酒爹代你喝了,可这曲儿,你得唱啊!”根世“哧一”地一笑,意思说,该出出你的丑了,丫头!“哼,唱就唱!”小乔唱起来:
木匠家里生小乔,
乔木成舟水上漂,
别家的客人咱不载,
只要他刨子锯子使唤得来。
曲刚唱罢,元亨先涨红了脸。阴老七拍手喊道月水呀,你啥时教给女儿这两句词儿,这简直赛容容哩,成了女秀才了!”月水笑道:“那你当啥哩,容容、小乔都是我曹家的女儿,还以为光会日弄木头?呵哈哈哈。”
老人们干罢了酒,接下来轮到了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