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城,月光寒。
在阳朔这个地界,只要混过两天的人都知道老杜手下有四条好汉——红毛、铁皮、疯狗、斩头。他们全是好汉,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打架最狠/拼命最拼/派头最大/女人最多。
现在,这四条铮铮铁骨已倒下了,就倒在他们西城的总堂里。别人以为他们永不会倒,但他们自己却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因为他们走的本就是这条路。
五虎断门刀断的就是好汉,断的就是胆敢反抗的对手。
刀上的血还未洗净,地上的血却已将干枯。
蒋豹看着周围的尸体,有别人的,也有自己兄弟的。他长长吁了口气,多年的对手终于跪倒在他的脚下,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知悲喜的落寞。“阿豹,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家人和兄弟,我求求你,以前是我错了,我会解散堂口,把西城的地盘全交给你。”老杜浑身是血地跪在蒋豹脚下磕着头。
他身后跪着的是他的三个老婆和五个子女,再加上跟着他打拼多年的心腹,所以他必须跪,必须磕头。
蒋义、张三、李老道都在看着蒋豹,而蒋豹却在看着坐在堂中的虎皮大椅上喝着酒的游裂与彭峰凌。那十二个黑夜般的刀客就静静站在蒋豹周围,竟使得他不敢轻易开口。
“老子******的。”一声大叫,跪着老杜身后,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年轻人突然站起,冲向蒋豹,他还年轻,他已不能再忍受这种屈辱。
他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只有愤怒、稚嫩和倔强。刀光一闪,他那颗冲动的头颅已随刀光飞起,鲜血从断颈处喷射,如雨点一般的洒落。
蒋豹目光中已有了痛苦的表情,他知道刚才死的这个年轻人是老杜的大儿子。老杜和他的家人只觉得更冷。
冷风凉,凉如水。彭峰凌拉紧了身上的貂裘大衣,忽然道:“蒋兄,你不动手还在等什么?”“怎么……怎么动手?”蒋豹问。“这还用我教你?”彭峰凌刀锋般地盯着蒋豹。游裂叹了口气,又喝了杯酒。
“一起杀。”
蒋义双手发抖,看着蒋豹:“豹哥,这样做是不是太绝了?”“一定要这么绝。”十二个黑衣刀客中有一独眼人,他那只独眼中永远带着残酷的笑意,“既然我们少爷帮了你的忙,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蒋豹此刻终于明白相助于他的人是些什么样的人了,恐怕他已永远无法再摆脱这些人了。
彭峰凌道:“蒋兄,我们已经是朋友,既然你杀人如割草,就要斩草除根,如果有一天这些看似可怜的草因复仇燃起,你我都将化为灰烬,懂了么?”
蒋豹懂了,他已没有选择了。老杜也已懂了,就在他已近乎绝望之时,樊不凡来了。仿佛从天而降,宛如神明,犹如救世主,披着明月的光出现了。他还记得这个年轻人,记得他的身影,也记得他的月饼。
有人曾说,彭峰凌这个人绝不喜欢笑,他一年中笑的次数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次。但现在,他的确在笑,笑得愉快极了,“你好像叫樊……樊不凡,所为何来?”
樊不凡环顾四周的尸体,神情凝重,慢慢道:“人命不是草,草菅人命者必将受到惩罚。”“谁敢惩罚我彭峰凌?”彭峰凌骤然站起,眼中寒光已能刺破黑夜。
“我。”平静而自信的声音。
彭峰凌又拉了拉身上的貂裘,叹气道:“你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狼只理解狼,神也只会同情神的疾苦;所以狼吃羊,神鞭笞世人。”
“你从不是神。”樊不凡看着他,也笑了笑:“你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你么?大家都叫你彭疯子。”“一个如羊如狗的人也敢教训我,把樊不凡的脚斩下来,我看他怎么站在我面前。”
寒光闪,刀出鞘。两年前,淮南七鬼赴洛阳对付彭峰凌,就在洛阳城外,遭遇了他麾下十二刀手,仅半个时辰,就被斩尽杀绝。从那时起,江湖中就再也没有人敢惹这十二把刀。
十二把魔鬼用的刀已一齐斩向樊不凡,而樊不凡却瞬间不存在了,又仿佛到处都在。因为他太快,不,用快来形容显然是不准确的。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流转,他的人已变得如月光般虚无缥缈,仿佛根本不存在;然而月光般洒满大地,又仿佛无所不在。
不管你的刀有快有多锋利,也无法砍到一个如月光般的人。
“移形换影!”游裂惊呼:“这是传说中无敌天下的身法——移形换影?”一个落拓江湖,毫不起眼的流客浪子就这样奇迹般地使出了天下无敌的武功。彭峰凌终于知道这个看上去平凡无比的人为什么敢对抗他,为什么敢跟他抢游小莜了。他又笑了笑,无论如何,樊不凡在他眼里,都终究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杀了他,不要乱。”独眼刀客大喝,手中刀锋如闪电,飞身削向流动中的樊不凡,他削到的只是樊不凡的影子,“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已被击飞出去。
就在樊不凡击飞独眼刀客的一瞬间,其他刀客的刀急闪而至,樊不凡踏着月光而起,刀已在他的脚下,刀手们手一转,刀锋向上急刺,他轻轻一呵,人竟又朝夜空升起了半丈。一位刀客手向上一挥,长刀脱手直追而去,另一位刀客也已飞身掠起,追斩过去。
樊不凡双腿一动,瞬间,追击他的刀客跌落下地,追击他的刀也已飞旋而下,地面上的人连忙躲避,长刀呼啸飞过,刺在了一面墙上。樊不凡人虽在空中,但已立于不败之地,就在这时,游裂长身骤起,从堂中飞袭而出,一只拳头蓄满了全身力量,轰向樊不凡。
两人的拳头相撞,突然间就像是响起了一次爆炸声。游裂被震落斜飞而下,樊不凡也被震得向后急掠,身后有一棵槐树,他被震到槐树上,游裂这用尽全身功力的一拳那无比霸道的力劲也已被他卸到了这棵树上,槐树瞬间叶落如雨。
“羊永远是羊。”彭峰凌忽然冷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肯下死手。”游裂从地上爬起,阴冷道:“你说什么?难道他刚才没有用全力?”彭峰凌道:“如果方才那一拳,他真的用力,你就算不死手也废了。”“本公子也是大意了。”游裂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要对付的不是他,是你。”樊不凡从树上轻轻落地,道:“小可说句实话,阁下这大名鼎鼎的十二刀手根本不堪一击,你彭三少或许可以跟我这个小小人物过几招。”
平静而自信的声音。
那独眼刀客此时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时在黑风山上,并不是他们放过了樊不凡,而是樊不凡因为游小莜而放过了他们。
樊不凡现在要挑战的是彭峰凌。
江湖之大,英雄辈出,有数不尽的侠客宗师,彭峰凌是少数几位年轻气盛却又享誉盛名的高手之一。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大家只知道他十七岁就击败了五虎断门刀门中的第一高手“彭愈合”。天之骄子,甚至已有人把他比作当年的“一代天骄”秦少衣。
大家都知道他狂,他傲,因为他有狂傲的资本。
彭峰凌那张仿佛用千年石块雕刻而成的,轮廓鲜明的脸上仿佛带着无尽的讥诮之意,冷傲道:“足下想跟我打?”
所有人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已变得比秋风还寒冷。真正的高手就在未出手前,已能让人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
蒋豹就站在彭峰凌身旁不远,他甚至发现自己的毛孔都在慢慢收缩,忍不住道:“樊兄弟,你还是走吧,这事本就不干你的事。”
樊不凡看了看仍然跪在地上的老杜,然后对彭峰凌作一揖,道:“在下如果能与名震天下的彭三少切磋几式,此生何求?”
彭峰凌冷笑,身形突然一变,他的人已如瞬移般地来到了堂院的一面墙畔。这面墙上还插着一把五虎断门刀,“本少爷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下无双的彭家刀法。”
两个同样年轻,同样深不可测的人已将如流星般地相撞在一起。
这时,夜空中忽然升起了一道紫色的流星。“咻!”的一声,一道紫色流星升上夜空,在月光下爆绽开来,闪烁着紫色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