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妻子生病了,我父亲叫姐姐的儿子陪几天,等过几天,我回去把孩子带来。”赵健飞不便如实说。
郑瑜轩听后,就安慰着对他说:“好的好的,过几天就过几天吧,让你夫人身体好些了再去接也行。健飞,明天你和孝贤就搬过去吧,钥匙我已经叫老根交给孝贤了。”
“谢谢郑先生。”
“另外,下午你去码头一趟,老根刚才来电话说码头的货物堆得实在是太多了,我想,肯定是日货占得最多,你去看看,想想办法能不能暂时让他们往其他的码头靠靠缓解一下。”
“好的,郑先生,我这就去码头。”
“不用,现在都已经是中午了,吃完饭再去吧,我叫厨房多弄几个菜。”
赵健飞在郑公馆吃完饭以后就赶往码头去了。
一个月后,经父亲一再地劝说,终于说服了姐姐的儿子。为这事赵健飞又回了一趟家,专门把姐姐的孩子从泰洲带回了上海。
说起郑瑜轩夫妇俩确实是一对有心的好人,他的太太苏娴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自从郑瑜轩夫妇俩领养了姐姐的孩子以后,郑太太别提有多高兴啦,夫妇俩重新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郑康宁。
郑康宁去了郑公馆以后,开始还是有点想念外公和舅舅,时间长了,在郑瑜轩和太太的精心呵护下,孩子终于喊了他们爸爸妈妈了。
新年春节,上海下了一场大雪。郑瑜轩和太太带着孩子回了一趟杭州。
进入民国,旧历的春节依然是国人最重视的节日,郑瑜轩陪着儿子郑康宁和邻居的孩子们痛快地放着鞭炮,郑康宁高兴得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鞭炮,一个火星沾到他拿着的鞭炮上,一下子就点燃了,郑瑜轩急忙叫儿子赶快把手上所有的鞭炮丢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儿子的手被鞭炮炸伤了。
看到儿子被鞭炮炸伤的手,苏娴心疼得直掉眼泪。儿子康宁躺在爸爸的怀里,一直就喊着手疼,郑瑜轩听了也心疼的不行。
一个月过去了,康宁的手已经好转了许多。一天,苏娴带儿子去街上买东西,在回来的路上儿子说:“妈妈,您能不能下礼拜带我去西湖去玩一玩呀?我可想去那儿啦。”
“康宁,那我们后天去行吗?你爸爸明天晚上回来,咱们后天叫你爸爸陪我们一块儿去。”
“好的妈妈,就这样说定了啊。”
郑瑜轩看着墙上挂着的“时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抚应国艰,不禁凄然。”这一行字,他有些感慨。他想起自己在北伐时候的一个冬天,磨破鞋的脚冻得就像一个大馒头,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还算好脚没有留下什么。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近来郑瑜轩发现晚上睡觉老咳嗽,医院去过无数次,打针吃药是家常便饭,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支撑着过了两年。
一天早上,当他从睡梦中醒来时,又发现被子上染有很多的血,他惊慌失措地坐起来,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就给赵健飞打过去。
“喂,是健飞吗?”
“郑先生,是我,我是赵健飞。”
“健飞,你赶快过来,我今天早上又咯血了,我想去医院。”
赵健飞放下电话,就急急忙忙地开车来到郑公馆。
赵健飞把郑瑜轩送进医院后,医生诊断了一下就对赵健飞说:“很难说了,只有慢慢养着看了。”
赵健飞带着医生给他讲的这句话来到了郑瑜轩的病房里,郑瑜轩看到他进来了,就急切地问道:“健飞,我的病医生怎么说的?”
“郑先生,医生说只要您好好的休息,然后配合他们的治疗就行了,没什么大问题的。”赵健飞看着郑瑜轩勉强笑着说道。
“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
郑瑜轩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又出院了。这天,他的太太苏娴刚好带着儿子康宁来到上海。苏娴知道丈夫生病刚出院,她不知有多担心了。郑瑜轩出院回到家里,太太就不让他出去了,整个老沙逊洋行的生意就全部交给赵健飞来打理了。
其实,郑瑜轩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不是太乐观了。一天,他把太太苏娴叫到他的跟前:“苏娴,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跟着我幸福吗?”
“瑜轩,我今生今世有你这样的好老公我很幸福,你处处为别人着想,就是不会为你着想,看到现在咱们已经有儿子了,看到我们这个幸福的家,我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幸福呢?”
郑瑜轩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长了,他还没有好好地孝敬自己的父母,父母就离开他走了。他还没来得及陪儿子去西湖玩过,就是上次说好的陪孩子去杭州西湖玩都没去成。一想到这里,郑瑜轩不禁流下了痛苦的眼泪。儿子看到爸爸极度难过的样子,跪在爸爸的膝下哭着说:“爸爸,我现在不去西湖玩了,等您的病好了,我们再去玩好吗?”
“好,一言为定。儿子,本来想等你长大了,爸爸亲自送你去美国念书,看来这些想法都已经不能实现了,爸爸我真的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呀。”
“爸爸,我不去美国念书了,我要您赶快好起来,我和妈妈离不开您,您要赶快好起来呀。”
郑瑜轩看到那么懂事的儿子,他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说:
“儿子,都是爸爸不好啊,爸爸欠你和你妈妈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哪天爸爸真走了,你要好好地待你妈妈。”
“爸爸,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要您离开我和妈妈,我不要您离开我和妈妈。”
就这样,郑瑜轩在太太和儿子的精心护理下,身体慢慢地有些好转。一天,他对太太苏娴说,他在家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想出去透透气,去洋行看看,苏娴拗不过他,只有答应他去洋行看一眼。
赵健飞看到气色好转的郑瑜轩,高兴地汇报了这段时间来的生意情况。郑瑜轩听完后,笑着说:“健飞,干得不错啊,我早就发现你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我没看错。”
九月的秋老虎一直笼罩着整个上海。十六铺码头的货物和往年一样堆积如山,赵健飞、老根和陈孝贤那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一天早上,赵健飞在洋行刚处理完事情准备去码头,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接起了电话:“喂,这里是老沙逊洋行。”
“是健飞吗,我是苏娴。不好了,瑜轩又吐了大量的血,已经昏过去了,你和老根赶快过来吧。”
“好的好的,太太您别着急,我们马上赶过去。”
赵健飞放下电话后,就去找老根,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郑公馆。
一到郑公馆,赵健飞二话没说,从床上背起郑瑜轩就往医院赶。公馆离医院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老根和司机阿湃紧跟在后面,赵健飞把郑瑜轩安顿在医院住下后,陈孝贤也到了医院。当天晚上,郑瑜轩大量地咯血,第二天下午四时,郑瑜轩把赵健飞和老根、陈孝贤喊到了跟前,他拉着赵健飞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健飞,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我看得出你是好样的,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所以,我决定把我这么多年来在上海打拼下来的老沙逊洋行的全部生意交给你来打理。我相信你,你就放心地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吧。”
赵健飞含着眼泪听郑瑜轩说着,郑瑜轩顿了一下,擦了一下嘴角,然后又说:“健飞,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就是我太太苏娴和儿子郑康宁,你每个月给他们母子俩足够的生活费就行了。现在我也只能为我的太太和儿子做这些了,拜托了。”
郑瑜轩先生一边说,一边咳,最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郑瑜轩被送进医院还不到一个礼拜就走了。
上海又迎来了寒冷的冬天。万木萧条的上海滩,大地没了颜色,雪花纷纷落落地随风而下。一连好多天都是这样,让人提不起精神来,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寒风一刮,脸上就像小刀子拉似的,那滋味可真够受的。
赵健飞为郑瑜轩举行了隆重的葬礼。郑瑜轩生前的那些老朋友都从各地赶来,对在抗击侵略者的伟大行动中做出贡献的同仁表示深切的哀悼和最崇高的敬意。郑瑜轩自从来到上海打拼,共支援抗日前线的经费就达一千多万元。
赵健飞、老根和陈孝贤含着眼泪把郑瑜轩先生的后事办了以后。在清理遗物的过程中,赵健飞发现郑瑜轩的衣服包里有两张纸,其中一张是郑瑜轩租赁行贸易的清单,另一张就是他给抗日前线的汇款清单,赵健飞看了看以后就好好地装起来了。
一天,老根跑去霞飞西路别墅找赵健飞,说他打算离开上海回广东去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情,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回去算了。老根的这个想法让赵健飞感到很意外,他看了看老根说:“老根,我们可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啊,我不会让你走的。如果你实在想回去看看我不拦你,如果你回去后不来了,我觉得你就不仗义了,再考虑考虑吧。”
老根听完赵健飞这话以后,沉默了一阵,还是决定走了。
老根走的那天,赵健飞和陈孝贤送他到火车站,赵健飞看着老根上车后,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火车慢慢地驶出了站台,老根伸出头去大声地对赵健飞喊道:“健飞哥,我会回来的!”
赵健飞和陈孝贤一直目送着老根坐的火车看不见了,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赵健飞接管老沙逊洋行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强化经营管理,已经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不久坐上了华董的位置。
赵健飞把妻子于淑仪接来了上海,也好让郑瑜轩的太太有个聊天的伴。为避免睹物思人,郑瑜轩的太太和儿子把上海的公馆卖了之后搬回浙江杭州去生活了,后来,郑太太又嫁给了一个美国人,随即全家就搬去美国了。
于淑仪回到上海后,又怀上了孩子,赵健飞反复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多休息。
上海滩有名的十六铺码头上,大水路的码头外全是郑瑜轩生前买下来的。仓库里正堆放着大量的日货,这些货还是郑瑜轩在世时和他们共同合作签下来的。而日货很多都被“潮洲帮”的老板林永生控制着。在上海滩,林永生和郑瑜轩的关系不是那么太好,为了抢这口饭吃,郑瑜轩没少花心思,林永生的心理当然是不舒服的。赵健飞当上华董后,他们以前的关系就更微妙了,但双方的交往都有底线,都不敢乱来。
上海是一个“桃花园”的国中之国,尽管中国辽阔的大地上,战争打得多么地惨烈,但上海还是人心浮躁,纸醉金迷。赵健飞为了守住郑瑜轩的生意,在老根和陈孝贤的帮助下,他顽强地行走在上海滩上。
谢樊东看着照片,他感觉到有些口干舌躁的,他放下手中的照片站起来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他放下杯子看了看表后,走到床前拿起电话,给在法国里昂电视台做播音主持的妻子安曼妮.栗娅打个电话。此刻安曼妮.栗娅正在电视台整理着今天晚上要播的新闻节目。
“喂,您好!这里是法国里昂电视台新闻节目频道。”
“栗娅,是我。我已经顺利到达上海了,请告诉儿子一声。”
“樊东,现在上海已经是夜晚了吧?路途那么辛苦,怎么还不休息呢?”
“我马上就睡了。栗娅,我还想跟你说个事,我想等会议结束后,回南苑去看望一下妈妈。”
栗娅在电话里听谢樊东提到了婆婆赵馨茹,她难过地说:“樊东,我虽然不能与您同去看望妈妈,可我心里是非常地惦记妈妈她老人家的,等见到妈妈以后,请代我和儿子向妈妈问个好,拜托了。”
“栗娅,我一定转达你对妈妈的问候。”
谢樊东挂了电话,继续翻看着照片,往日的时光一一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