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健飞他们一行四人背着行李坐了一整天的车来到了上海。当天晚上,他们就在闸北的一家旅店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赵健飞和义兄陈孝贤起来后就按地址找到了上海滩老沙逊洋行,他俩向一个叫老根的人打听:
“请问郑先生在吗?”
在上海滩老沙逊洋行里,老根是老板郑瑜轩的弟子,很得郑瑜轩的信任。这人稍胖,一脸和气,人缘特好。老根的真实姓名叫韩史雄,郑瑜轩为了顺口,就为他取了一个特别顺口的名子叫老根。
“郑先生不在,你们是从那里来的?你们找郑先生有什么事情事吗?”
赵健飞从怀里拿出一信封交给了老根。老根拿过来打开一看,就笑着对他俩说:“原来是你们,快进来吧。前两天郑先生对我说了,说你们最近就会到上海,真是太好了。就你们俩来吗?”
“还有我老婆和孩子也来了。”
“那现在你们住哪儿?”
“我们昨天刚到,现在就住在闸北的一家旅店里,还没有安顿下来呢。”
“原来是这样,那今天你们先回去,等郑先生回来后我会跟他说的,你们俩就后天过来吧。”
“谢谢,谢谢您,那我们就后天过来,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后,老根把他俩送出了门。
说到郑瑜轩,祖籍浙江杭州,个子很高,偏瘦,小的时候和几个同伴去山上打鸟,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结果腿摔伤了,看上去有点瘸,快三十了还没有娶到老婆,两年前好不容易在他的老家找到一个,还没有一个孩子。人挺仗义,对手下的弟兄也不错,再加上老根的为人和精明能干,所以郑瑜轩从浙江杭州来上海没有多长时间就站住了脚,生意也做得好,特别是十六铺码头的生意做得相当不错。
赵健飞和陈孝贤回去后,就忙着在闸北的贫民区租了两间房子,也总算在上海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天赵健飞和陈孝贤来到老沙逊洋行里找到了郑瑜轩先生,他们还认识了郑瑜轩的司机阿湃。
郑瑜轩看了看身强力壮的赵健飞和陈孝贤,二话没说就把赵健飞安排在他的手下做了洋行的副管事,然后又安排陈孝贤在十六铺码头上管理仓库的帐目。
当时的十六铺是晚清地方官员为防御太平天国,将当时的上海县城划分为商业团防二十七铺,由铺负责铺内治安,公事由铺内各商号共同承担。头铺在城东,十六铺就是第十六个团防铺,它的范围为城厢外和黄浦江之间,东至黄浦江,西至城壕,北至小东门大街与法租界接壤,南至董家渡,一条长达三华里的狭长的沿江地段,是二十七铺中最大的一个。十六铺的沿江码头鳞次栉比。鸦片战争前夕,十六铺已是中国和东南亚吞吐量最大的港口,这几乎占据了中国总贸易的三分之一。十六铺是上海滩水陆货物的集散地,江中樯栀如林,船灯似星,陆上车马相连,货积如山。也是游民经常来来往往的集散地,而游民阶层是上海滩劳动力庞大的后备队。所以,十里洋场的上海滩始终吸引着四乡八野的各色人等一波波的蜂拥而来。
日本的棉纱和英国的鸦片,每天经由这里潮水般的进入中国,然后再由铁路运往各地。除了棉纱之外,日本其他的工业产品都通过这里运到上海大量地销售,上海到处都充斥着日本产品,上海到了雨季的时候,白天热得像在蒸笼里一样,一到下晚就开始下起雨来,一直下到天亮后才停住,赵健飞和陈孝贤早上起来后还感到有些凉意,可一到了中午就闷得实在受不了。
一天晚饭后,刚下起绵绵细雨。赵健飞叫了一辆黄包车去戏院看戏,这是他们来上海滩之后第一次去看戏。路上,于淑仪看到五颜六色的灯光,她就和丈夫下了车。他们走在繁华的南京路上,尽管细雨绵绵,但路上还是显得比较拥挤,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再加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和黄包车,成了一道道奇特风景线。赵健飞看到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店铺里出出进进的太太和小姐门穿梭不息,一派热闹的景象。赵健飞高兴地说道:“淑仪、孝贤上海这地儿就是比咱老家好,说真的我是穷怕了。要是哪一天我能发达了,像郑先生那样该有多好啊。”
走在旁边背着孩子的于淑仪听后笑着说:“你在做梦啊?刚来上海几天就开始做美梦了?”
“淑仪,做美梦不好吗?有了梦想才能成真,想都想不到,怎么能实现目标呀。哎,你还别把我看扁了,难说有一天我就成了这上海滩的老大。”
这话还真的被赵健飞说准了,赵健飞跟着老板郑瑜轩在上海干了好几年后,确实有了一点的小名气。就在这时,于淑仪刚好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把个赵健飞高兴的进进出出都哼着小曲儿。
一天,于淑仪到石库门去办点事,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一辆黄包车给撞了,孩子也流产了。为这事赵健飞很是生气,他责备妻子怀孕了不该往外面去,让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又流产了。
于淑仪本来就非常心痛,却得不到丈夫的安抚,一肚子的委屈没地儿述说。对赵健飞来说,两个孩子夭折,这个打击实在不小,几天来都沉浸在苦闷之中,老板郑瑜轩看在了眼里。
一天,郑瑜轩要出门去办点事情,看到赵健飞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决定把赵健飞一块叫出去散散心。他们俩坐在车上,郑瑜轩看到赵健飞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就笑着问道:“健飞,怎么了,心里有事啊?说来听听。”
“郑先生,我没事,真的没事。”
“那我看你几天来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想肯定有事了,否则你不是这个样子,快说给我听听。”
在老板郑瑜轩的追问下,赵健飞终于向他道出了实情。郑瑜轩听后问道:“健飞,我明白了,原来你们两口子带到上海来的那个孩子不是你们的?”
“郑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来得及跟您说这个事,那孩子是我姐姐的,姐姐死的时候,孩子还小,我妻子看他可怜就把他留下了。”
“你们都还年轻嘛,孩子以后会有的。健飞,男人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坚强,否则怎么做大事呢。”
在郑瑜轩的开导下,赵健飞终于从苦闷中解脱出来,但于淑仪却病倒了,她整天躺在床上以泪洗面不吃不喝的。赵健飞白天去老沙逊洋行上班,下了班之后还得赶去码头那边帮陈孝贤清货,清完货入了仓库以后,他们俩才回来,回来后还要照顾病中的妻子和姐姐的儿子。
有一阵子,码头上货物堆得太多,赵健飞和陈孝贤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甚至晚上住在码头回不了家。赵健飞很为难地对病中的妻子说:“淑仪,这段时间码头上货物堆得太多,又是雨季,货物到码头后卸下来当天就要拉进仓库里去,否则的话被雨淋了,我们要赔偿货主的损失。所以,我考虑了一下,干脆你带着姐姐的孩子先回老家泰州休养一段时间,等忙过了这一阵子,你身子骨也养得差不多了,我再回去接你们。”
于淑仪听丈夫这么一说,她想了想,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丈夫安心上班,就答应了。
第二天,赵健飞早早起来弄好饭菜让妻子和孩子吃了以后,就和陈孝贤把妻子和孩子送上了回老家的车。
送走妻子和孩子回来的路上,陈孝贤对赵健飞说:“健飞哥,这段时间你也够难的,我这边又跟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孝贤,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们是兄弟,你说这话干什么。你嫂子和孩子回去也好,我们都出来那么长的时间了,让她们回去看看,再有就是我爸爸一个人在家里,也应该回去看看才是呀。”
陈孝贤听赵健飞这么一说,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跟赵健飞想起了另外的一桩事情。这件事让赵健飞彻底改变了命运。
“健飞哥,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说还是不说的好?”
赵健飞看了看陈孝贤,瞅了他一眼还真不高兴了。
“孝贤,你还跟我玩捉迷藏?快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老根对我说,郑先生和他太太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他听说您姐姐死后丢下两个孩子,就想领养你姐姐的小儿子。”
赵健飞一听,惊讶地转过来看着陈孝贤问道:“孝贤,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一点都没有骗你。过两天郑先生会找你谈这件事的。”
在赵健飞把于淑仪和姐姐的儿子送走后的一天,郑瑜轩从外面办事回来,他把赵健飞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健飞,这段时间你和孝贤很辛苦啊,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在霞飞西路买套别墅,过几天你和孝贤就搬过去吧。”
赵健飞一听郑瑜轩为他们在霞飞西路买了房子,感动得热泪盈眶。过了一会儿,郑瑜轩又对赵健飞说:“健飞,我有一个难以启齿的事情想跟你说说,我和我太太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我很想有一个孩子,所以我和我太太商量好了,想领养你姐姐的孩子,不知道难不难为你。”
赵健飞没想到郑瑜轩把他叫去办公室主要是谈领养姐姐的孩子,他愣愣地看着郑瑜轩说:“郑先生,您真的很喜欢孩子吗?如果您真的喜欢孩子的话,等我回泰洲去把孩子给接回来。”
郑瑜轩听赵健飞这么一说后,高兴地站起来就往杭州家里打电话。“喂,是苏娴吗?我是瑜轩,下礼拜你抽个空过来一下,今天健飞答应我们把他姐姐的儿子过继给我们来抚养了。”
“瑜轩,这是真的吗?真是太好了,那我下礼拜就过来。”
郑瑜轩放下电话,走过来握着赵健飞的手高兴地笑着说:“健飞,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为了孩子,我太太总算是有盼头了。放心吧,我们会对孩子好的。”
“我相信您郑先生。姐姐的孩子能有您这样的一位父亲,我真为孩子高兴。”
到了月末,码头上的事情稍微松缓了一下。这时,郑瑜轩就迫不及待地叫赵健飞回泰洲去把孩子给带到上海来,说他的太太每天都在问这个事情。盛情难却,赵健飞于第二天就回泰洲老家石堰里去了。
赵健飞回到家里的第二天,他就给父亲赵植林说了这件事情,父亲非常通情达理地答应了。可是姐姐的儿子死活都不愿意离开老家,他双手死死地抓住外公赵植林的手哭叫着:“外公,您别把我送人好吗?等我长大了以后我会好好地孝敬您的。”
赵植林和儿子赵健飞听着孩子那声嘶力竭的哭声,心里就像小刀子拉似地一阵阵的难过。两天过去了,赵健飞看这事有一定的难处,就和父亲商量:“爸爸,您看这事情弄得我没法向郑先生交代了,上海码头那边很忙的,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啊,您看这事咋办呢?”
赵植林听儿子这么一说,他磕了磕烟杆叹了一口气说:“儿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回去,等我把工作做通了之后你再回来。”
赵健飞想了想也只能这样。
自从于淑仪带着姐姐的孩子回去养病就一直住在娘家,娘家杨树铺离石堰里有十六公里的路程,因时间紧,赵健飞就来不及去杨树铺看妻子于淑仪了。
赵健飞乘车回到了上海。次日早上,他来到了老板郑瑜轩的公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