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有空闲我便到小店,选几本书,找个位置,坐下来翻看。女孩很热情,无论买不买书都一样。有时她有事离开书店一会儿时,就对我说:“我出去一下你先给我看着。”我很乐意边看书边照看着,有顾客我反客为主就热情地招呼。
每次路过书店,即使不进去,也不由望上一眼。可是,接连几天书店都关着门,我独自纳闷,不知其中的原由。一打听,才知道书店生意不好生存不下去了。抬眼环顾街道两边的饭店、商店,那么高大气派,穿红着绿很是风光,小小的书店更显得单薄瘦弱。我不由得记挂起店里的那些书了,现在呆在那里?会不会再有温暖的手触摸它们,在阳光下展读。
我真希望书店的主人是因为什么原因临时关几天门,但书店还是改换成了一家百货店。倒是门前多了一个占卜算卦的盲人,听说很神,很多人围着问询命运、财运……
可近几年情况大大不同了,书店也长高了,长壮了。书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从一点儿大的小孩到上年纪的长者,节假日的书店更是拥挤,但书店不会嘈杂。安静里蕴积的着精神。我有时间去书店呆上一阵,有时买书,有时就是看看那些书。
猫这小东西
和猫相处了一段日子,觉得惊诧,一个出生没几个月的猫,懂得的道理,赶上在社会奔走几十年的人。人花几十年的时间做事往往不一定如意,总是感叹我们聪明得太迟,时间过得太快,而猫似乎天生就带了很多道理来,把自己的日子打点的很是像样。人若蹲下身子和猫交流,或许能学到点东西。其实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正如有些坏毛病改不了一样。人往往看不起猫,那是低估了猫的灵性,或人不愿意像猫。
猫的正当职业是逮老鼠,闲来做做宠物。如今的猫三餐无忧,和人同食犹嫌粗砺,各样吃食嗅一嗅,舔一舔,面对太多选择猫变得拣谗四顾,很难始终如一,依然一脸饥饿,泪眼半含,“咪咪”叫着像有无限委屈。
“汪、汪、汪”院子里的狗叫了,觉得猫实在不知好歹。狗命中注定孤独,守家护院狗在做一件重要的事。狗做点实事难免暴露出缺陷,遭训斥和挨棍棒是常有的事。棍棒是主人对狗不遂意的张扬。狗心里会叫屈,顶好会得到一些残汤剩饭。狗会伤人,狗的自由度根据主人的意图被截取一段固定下来,这一点倒比不了猫。猫其实惧怕狗。
看着猫觉得愧对牛。牛干的活最重最累,吃干草住草棚,好年景或农忙时吃些次粮食,年景不好,闲着的几个月,只有吃些半饱不饱的干草,牛却吃得有滋有味。似乎粗茶笨饭等干了重活的它也能研磨成津津有味的美食,舍不得太快滑到肚里,还要细细反刍回味一番。它最知一株草、一株禾苗、一粒粮食来之不易。
牛在反刍时在沉思吗?或许会想那个改变身世命运的故事:“牛以前在天上做着逍遥的神仙,一日玉皇大帝让牛下凡传旨,要人每天三打扮一吃饭。牛嘴笨传成了三吃饭一打扮。玉帝觉得一实一虚重点置换,生存实在有压力,盛怒之下抬脚踢去牛的门牙,贬入了凡尘。”所以牛缄默而倔劲十足。也许牛笨头笨脑拙嘴笨舌,什么也不会去想,不懂得什么闲情雅趣。“对牛弹琴”是对牛和弹者的嘲讽,人和牛之间的联系有缰绳和鞭子就够了。一只好事的苍蝇会劝说牛改掉倔强的性格学学猫,牛摇摇尾巴赶走了苍蝇,头也不抬畅快啃着地上的青草。
当然猫也难免招人厌烦,被主人腻味地推到一边。猫没有反抗,没有倔强,一副死心塌地承认错误的样子,知趣地躲开缩到角落里,眯着眼睛打盹,一副置身事外与它无关的样子。过一会儿,猫楚楚怜人驯服地伏到主人的怀里,舔舔主人的手。主人的怨气化作一团暖晕,想想何必和一个对自己如此依恋的猫怄气呢?猫吃一堑长一智,与人同食同住,甚至同塌而卧,守在主人身上很贴心的位置,渐渐走进人的内心,猫真正成了宠物。
猫从外形到内在,会献媚很适合做宠物。世上没有无来由的献媚。弱者为了生存面对强者,盘点自身的实力没有干打硬唱的绝活,想生存,琢磨出的生存特征。当然柔弱的生命很多,如一只蚂蚁、一只蜜蜂不也生存得很好。猫也可以做只野猫,省得讨好。猫的内心是两面的,对老鼠就压根儿用不着这样。
猫依靠人生存,人也需要猫,人被这个小东西如此依存乞怜攀附,给人生存的意义加了附属的砝码。人不能没有关注的眼睛,一个没有可依恋的或被人依恋的人,是多么荒冷无趣。人便有了保护猫的义务和责任,这正如人要成家,生孩子,盖房子,甚至种花养鸟,以证明对世界的占有征服和意义。人忙得有理有据有章可循,生活有了底气,有了基础,找到了做人的高度和底蕴。一位功成名就的画家,常推掉很多隆重的应酬理由是:不能和猫分开,让猫独自呆着放心不下。人皆不理解,他觉得跟猫已胜却许多。其实这和珍惜一茶壶、一本书有何异处?
猫柔软温存,让人觉得阴柔之气十足。一日发现我家的猫居然是只公猫,我便为它悲哀。一个“雄”字加在身上,实在辱煞也。猫的雄性柔化得只剩传种接代而已。唉!看来不能用性别的眼光看猫,只能用科目的观点认识猫似乎好一些。大自然物竞天择,这样武断地责怪猫又不切合实际。谁都有力不能及的事,谁不是生活的乞者,没有人能独立成功,不同的只有方式和对象。
猫和虎是弟兄,属同科。“照猫画虎”,从外形上,猫是虎的微缩。人敬畏虎,一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山大王,一定要背靠着虎皮坐着,才有威震四方超拔的气概。人喜欢用虎命名,但不敢养虎,甚至不敢和虎有近距离的接触。虎渐渐地少了,没能躲过黑色的枪口和险恶的陷阱。武松是一位真正光明磊落的英雄,他靠拳头征服了虎,虎死而荣幸。而一只猫纵是一辈子什么也不干,死后也很少人会谋皮谋肉,弄得好,会厚葬之。
一日看着猫柔软蓬松的白毛发污了。给猫洗个澡,淋湿的毛帖服在身体上,它一下子缩小了一大圈,像一副骨架,那么丑陋。猫活一张皮,猫的美丽可人,被戳了一个洞,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跌落碎掉。我想人的眼睛多么容易受蒙蔽。人常有完美的愿望,可世上哪有彻底的完美,有些事是经不起深究和解析的。猫不同于鱼,水不是展示猫的平台。正如拿一个美人的医用片子、埃及艳后的木乃伊来展示美丽,那是对美的责贬和残忍。好在洗浴后的猫比以前更好看了。在得失之间我再也不想看猫洗澡了。
和猫在一起时间久了,已不习惯身边没有猫。“人处千日有仇,畜处千日有恩。”人本着“人都是人”处人,却产生了隔膜和距离,茫茫人海中觉得孤独。人和动物处久了,就会模糊界限,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一生有一段和猫相处的日子也是一种经历。
想念盛唐
想念那浩浩荡荡的帝国气势,想念它舒展的版图,雄阔地傲立于世。想念盛唐,是因为“开元盛世”,“贞观之治”。山水有幸见证那威镇四方,八方朝拜,居高临下的挺拔昂扬。
想念盛唐,无缘面对,只有在历史的典籍中找寻,找寻千年前先人的轩昂气度。
想念盛唐,打开画册,我看到面容丰腴泛着阳光,气定神闲,雍容华贵的面庞。
想念盛唐,我翻来那浩如繁星的唐诗,万仞高山,华彩四射。一个朝代留下的精神食粮,是后世千年万代亦步亦趋的给养。我坐下诵读,滋养精神找些依傍,作些想象。耳畔想起鲁迅先生沉思的话语:“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代已被做完”。
想念盛唐,那时有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是盛唐选择了武则天,还是武则天选择了盛唐,这是他们彼此的幸运,是沉寂千年的雪山一次雪崩;是历史茫茫雨雾中,出现的一道彩虹。这是历史的荣幸,撞响了中国女性几千年沉默的巨钟。也许这就是宽阔、精微的盛唐。平等地把天下大事交给一个女人,宽裕地盛得下她的文蹈武略,开天劈地的手势,指点江山的篇章。
想念盛唐,想念那衣冠博带似人似仙的李白,手握怎样的一支笔?写成这般笔墨文章,“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想念盛唐,朝有诤臣敢于谏言,国有明君择善而从。正衣冠、见兴替、知得失,何以为昏,何以为明?一面明镜高悬千古。
想念盛唐,出了玄藏。千里迢迢双脚踏在扎实的路上,千磨万难又何妨?
想念盛唐,翰墨楷书铸辉煌,方方正正写乾坤,庄严持重撑起脊梁,黑白世界意境深,线条游动抖精神。
想念盛唐,文成公主的盛唐,不必红线系边界,和亲缓时局,罗帕熄狼烟,簪钗抵危圮。巍巍大唐,远嫁的是文明的使者,落地生根的女神。是吐蕃对大唐的迎奉、追慕和向往。
想念盛唐,羡慕那一晚宁静甜美的酣眠。“夜不闭户”高枕无忧;“路不拾遗”心襟坦荡。丰衣足食知礼节,心中富贵不劳锁。
想念盛唐,你才会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多么荣幸。
想念盛唐,借一把力,握紧拳头,鼓足勇气,无愧于我们的先人,我们曾经的盛唐。向前看,我们正迎来更辉煌的太阳。
工具随想
犁犁是弯的,像土地虔诚的臣民,弯腰俯身倾听土地的叮咛。它把那些话翻译成一行行田垄,记载在大地上。土地的语言很美、很丰富。犁把它整理记录下来,写成绿色的麦浪,写成红色的高粱,写成飘着香味儿的油菜花。犁是土地的老朋友,也是勤劳的打更人,把土地从黑甜的酣睡中推醒。土地摇摇头,抖落浑身的尘土,苏醒了着手一年的辛勤。
犁是土地的世交。翻过荒凉,涉过冰河。伸手推开季节的篱笆,和土地问寒嘘暖送上春天的想法。
那无数美妙的话题,从春说到夏,从秋拉呱到冬,周而复始从不厌倦,一年年,一岁岁,从青头后生说到白首老翁。
犁,像蹲在地里光着膀子憨直的农民,是一尊田里埋头苦干老农的雕塑。
一步一步地耕耘着阡陌纵横。土地是个大棋盘,它是举重若轻的大将军。
耧耧像一架摇车,摇着籽宝宝,睡进松软的土里,做个甜美的梦。
耧是魔术师,把种子藏起来,钻出来的就是探头探脑的绿色。
耧和人们玩藏瞄瞄的游戏,撒下的种子怎么都找不到。只等春风、春雨“春”字辈儿的小伙伴去找。种子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摇着手欢呼着、跳跃着跑了出来。
耧像一个雍容的孕妇,步态稳重满怀希望,憧憬着那些小苗长大的样子,遥望金灿灿的秋天。
农民把播种叫摇耧,他们把播种看得多么隆重而又小心翼翼啊!粗手笨脚的农夫,满脸的小心、持重、神圣。怎么敢掉以轻心呢!稳健的步伐,认真的表情,边走边描绘下一年的好前景。
锄锄,诗意地挥动在绿色的禾苗间,穿梭在蝶飞花摆的绿浪里,听蜜蜂吟唱,和晨露对饮。锄火眼金睛,分辨良莠。锄知道舍弃和保留的辩证关系。禾苗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描绘大师,垅背是布白,是锄的舞台,灵巧的锄上下飞舞,就会斩草锄根。悠然地为庄稼扇着蒲扇,哼着小调。歇息一会儿,给土地抓痒痒,哄跑这边的小麻雀、那边的小虫虫。
撅头撅头有浑身使不完的劲。“撅柄”,说某某人说话生硬、直来直去不会婉转、圆滑。撅头征服的是难啃的硬骨头,甜言蜜语回环婉转还不是闲扯浪费时间?花拳绣脚摆架子不解决实际问题。秋天的后面就是霜冻,不实打实地干怎行?客套地兜圈子,撅头没那些闲工夫。
撅头的造型也是那么简单直率,一长形铁块,套一直木柄,没有华丽狐骚,也不屑一顾。他直冲困难而去,把难题解决它快意地哈哈大笑。痛快、过瘾,撂倒身子睡觉,酣畅塌实。
镰刀镰刀是富有的婆姨,望着金灿灿的世界乐颠颠的。给长了一年的庄稼剪彩。站立的庄稼太累了,漂泊的风儿带去口信。迷迷瞪瞪的镰刀忙碌起来,不能让庄稼久等了,利落地把庄稼和土地分开,一一整理、记录在“茬”,留给土地的是底联,让那些鸟雀翻动。
镰刀也是一位灵巧的理发师,把一头长发的大地打理得清爽干净。
连枷秋收,连枷是打谷场上的排兵;是一挂挂红色的鞭炮,是秋天鸣放庆典的礼炮。一年的辛勤劳作,发自心头大声地喊一嗓子。没有旱涝,躲过了虫害,风调雨顺,就要大声宣告。
木锹木锹,故名思义,就是外形像铁锹一样木质的锹。顺着风的方向,轻便地把粮食和穰分离出来。打谷场下着金子般的雨,神圣地罩着老农,穰像一个伴娘悄然宁静地退到一边。
兴奋地把一锹扬向空中,是对老天的感谢,再扬一锹是对太阳的祭拜,这一锹送给风和雨的帮忙,粮食堆成小山,是留给土地的厚礼。
口袋不装东西,疲软地伏在那里,软弱无力。没骨、没肉、没五脏,一副空皮囊。一旦装满粮食,像个爆发户。直戳戳地站着,威风傲气。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昂,张着嘴夸海口、喧天呵地。使劲拧上口子,还满不在乎地噘着嘴。
袋子里的粮食却高兴哩,有了回家过冬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