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霄依言站起,双脚自然分开,微微下蹲,同时沉肩抬肘,双臂在胸前虚抱,随即身体前后微微晃动起来,犹如一个笨拙的老熊,抱着一颗粗大的老树,想要将其摇晃起来。
这是老熊抱树的桩功,同时容纳了鞭劲的柔意在里面,李云霄此时的两个胳膊犹如两条软鞭,轻轻起伏,柔弱无骨,而其身躯所形成的憨厚的熊形,却又蕴含了深沉的能量,李云霄的双手十指便是鞭稍,是鞭劲中最具攻击力和爆发力的那一点,而鞭劲沾物便粘,粘即不死不休,犹如鞭稍裹物,再行一拉,摧枯拉朽般破坏一切。
李云霄此时的十指若在对战中触碰到对方的衣角、肉体,瞬间便即虎爪、鹰扣、鹤啄、蛇缠、马突、猴搓等十二形意诸般指法其上,必然会撕下对方一块肉来。
这便是鞭劲的恐怖之处,也是李苍芒当年纵横江湖,尤其是在那个组织里留下恐怖传闻的独门绝技。十指断江山,飞刀李苍芒,前一句便是形容李苍芒十个手指的恐怖,而后一句,便是意指李苍芒的暗器功夫,颇有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当年风采,而暗器功夫的大成也是建立在鞭劲指法的基础之上。
鞭劲打法之恐怖,李云霄在三年的战火岁月实践中已然有所感悟,但远没有达到李苍芒的层次,也没有那个组织里直面过李苍芒而战死的众多高手临死前的从心底发出的恐怖那么震撼,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死了。可是老祖对这一切都太了解太了解了。
但鞭劲的练法,最核心的便是“柔、空”二字,练时越柔,缠劲越足,积蓄越密,爆发越强。此时李云霄的双臂,柔若无骨,仿佛在水中浮沉的青荇。
感受到李云霄的桩架子,老祖激动的浑身颤抖,这小子前途无量,定然不在李苍芒之下啊,但是福是祸?老祖心下长叹,漠然不语。
小时候,爷爷抬手挥鞭的豪迈和如臂使指的潇洒形态,又浮现在了李云霄的脑海之中。
霎时间,丹田的形意全意全部顺着脊椎上行,汹涌进入了指尖,随着李云霄身体前后摆动,双臂微微起伏,十指不停颤动,空气中用肉眼都能看见细微的波纹。
李云霄知道,这是在散功,渐渐地,李云霄双掌赤红,呼吸逐渐急促,随着一声粗重的低喝声,李云霄十指霎时间伸的笔直,十道劲风刮出,犹如强力的钢刷凭空刷起,办公室墙壁上出现了十道深深的痕迹,白色涂料呲的一声被刮下并扬起在办公室的空间里。
“呼……呼……”李云霄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乏力。
“休息一下,马上回家!”老祖的声音在李云霄脑海中响起。
约莫十分钟之后,李云霄给徐远打了电话,便怀揣着老祖,坐上了徐远给他配的车,回到了他的住处。
李云霄自从南江大学毕业后,一直租住在大学附近。一是他很还念大学时青葱岁月的感觉,他的人生经历,让他过早的成熟长大,认清人世间的种种残酷血腥,所以他每天能看见来往的大学生的青春,也觉得自己心里的压抑苦闷减轻了不少。其次,还有那么几位恩师和留下读研读博的同学在学校,这都是他很珍惜的师友。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很适合李云霄目前的生活状态。小区名字叫做名仕家园,李云霄的房间在11楼。
“老祖,你喝不喝水?我倒杯水把你泡进去呗?”李云霄打开门后,一边换鞋,一边和老祖调侃。
“你别管我了,倒是赶紧放水,把你自己泡进去,洗刷干净是正事。”老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出现在了李云霄的脑海里。
李云霄知道,沐浴静心是内家功疗伤治疗隐疾时必须要实施的步骤,当下不再多言,将老祖放在书桌上,便去了卫生间,将浴盆放满热水后,脱掉衣服,完全沉浸了进去。
”不要有杂念,用龟吸功控制呼吸,去感受今天形意拳意突然激发时的身体状态。”老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脑海中。
李云霄依言照做,锁住自身气海,只用针尖游丝般的呼吸往外呼气,同时去感受今天形意拳意运转时,身体的诸般状况和那种心境上的差别。随着气体的呼出,浑身血脉开始渐渐运转,肌肉逐渐饱满充实,李云霄感觉浑身鼓胀,仿若要爆裂开来。
就在李云霄感觉浑身燥热,即将爆炸,呼吸已经压抑不住,想要张大口呼气,给自身寻找一个发泄口时,老祖大喝的声音传来:“呼吸紧闭,骨骼震荡,毛孔舒张!”
李云霄心道:“妈的,拼了!”蓦然间将游丝般的呼气断掉,骨骼从尾椎开始直到头顶百汇,双臂双腿,双手双脚所有骨骼逐一震荡,同时全身毛孔刻意一收再一舒张,浑身饱涨的拳意仿若找到了千百的出口,一阵震荡翻腾,先是渗透进李云霄的骨骼内脏一阵洗涤,随即冲破毛孔排出体外。
只见李云霄躺在浴缸里,突然间浑身犹如鞭炮般啪啪炸响,浴缸里的水像沸腾般剧烈翻滚,原本清澈的一缸水,在翻腾间逐渐变成混浊,颜色逐渐加深,到最后变为一缸污水,逐渐归于平静。
平静了约莫半个钟头,“哗”的一声,李云霄突然坐了起来,随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喘了两口,闻见水中散发出的恶臭味道,不禁又捂住了口鼻,随即跃出浴缸,将一缸脏水放掉。
李云霄终于知道老祖是在干什么了,也知道老祖为什么当时阻止他突破,也知道老祖所说的疗伤指的是什么了。
这是李云霄多年来集聚在身体内部深处的各种杂质,必须将其洗涤运功逼出,否则如果贸然突破抱丹坐胯,这些杂质再想排出便难上加难。而且潜伏在李云霄的体内,今后李云霄功夫再难存进,且寿命也将大大缩短。
想到这些,李云霄一阵后怕。
“还不把自己冲干净,赶紧出来,发什么呆!”老祖的催促声,打破了李云霄的沉思,赶紧用淋浴将自己洗刷干净后,裹上条浴巾,走了出来。
“老祖,接下来该怎么做?”
“睡觉,做梦,在梦里,我帮你突破,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并且给你传功。你先把我含进嘴里。”
“哦……哦……啊??把你,含进嘴巴里?”李云霄听到最后一句时,一蹦三尺高,身上的浴巾都掉落了下来。
“喂喂喂,把浴巾裹好,毛毛虫还好意思的。把我含进嘴里怎么了?嫌弃老祖脏么?切,练武之人,灵台清明,身无微瑕,就是吞食污泥,也一样满口莲花香,更何况含块石头?别废话!”
李云霄拿起老祖,仔细端详了一番,最终无奈,默念一声:“操操哒!”将老祖扔进了嘴巴里,来到卧室,倒头便睡。
经历了刚刚的洗刷筋骨血脉,李云霄消耗异常巨大,浑身处于虚脱状态,头一沾枕,便即沉沉睡去,随即进入了梦乡。
虽然知道是在做梦,但当李云霄看清了自己置身的场景后,仍然猛地揉了揉眼睛,这是多少次梦回的地方,正是幼年时,爷爷每天带自己练功的地方,童年时,小村庄后山的山顶。
“老祖,你真懂我,把我带来了这里,谢谢你了。”李云霄由衷的对老祖说道。
“哈哈,小子,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怀念?”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李云霄霎时间一惊,纵然是在梦里,李云霄感受到自身功夫尤剩清醒之时,竟然能有人欺近身后而不觉,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云霄猛地回头,便见一青袍老者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老者面相清癯,头顶扎个发髻,两鬓垂下长长的两束白发,腰间一根黑色丝带随意的挽个结,负手而立,飘然出尘。
“我……靠!你是老祖?”李云霄嘴巴慢慢惊讶成O型,出声问道。
“哼!那还有假?”老祖傲然。
“你知不知道你这身装扮到社会上一走,要迷倒多少萝莉、御姐、少妇白富美?”李云霄犹自没有反应过来。
“呃……你说的萝莉、御姐、少妇白富美我不感兴趣的,唉……!”老祖继续扮深沉。
“老祖,你知不知道你装逼的样子,真的挺****的么?”李云霄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撇嘴道。
“咳咳!小子,不跟你废话了,跪下磕头,拜见师祖。”老祖严肃了起来。
李云霄知道老祖不是玩笑,当下不再放浪,整理了一下衣衫,跪在老祖面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李云霄拜见老祖。”
“起来吧,你我此次相见,冥冥中自有缘分,但是时间不多,你且听我说。”老祖说罢迈步缓行,李云霄跟在了老祖后面。
“当年我正是在这里遇见了你爷爷,那时候,你爷爷才不过五六岁,也是从那时候,我便与你们李家结下了不解之缘。你爷爷一身业艺惊人,便是由我所传。也正是因为我,你爷爷涉身进入了那个圈子里,从此便注定你们李家,肩膀上便扛起了这份责任。”老祖边走边向李云霄叙述着往事。
“那我爷爷是怎么死的?”李云霄最为关心这个问题,也知道老祖必然知道答案,不禁拳头紧握,手心渗出汗来。
“你自己问他。”老祖说着,伸手往着远处一指。
李云霄顺势望去,霎时间泪水便朦胧了眼眶,就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一个老人左手持根长鞭叉在腰间,右手往前招着,满脸慈爱的笑容,不是爷爷李苍芒还是谁?
李云霄再也按捺不住,飞身而去,紧紧的扑在爷爷的怀里,而压抑的情感顷刻间汹涌而出,化为了两个字:“爷爷!”继而嚎啕大哭,双臂紧紧的抱着爷爷,那么用力,仿若要把几年来的思念和不安尽数倾泻出来。
李苍芒也紧紧抱住孙儿,任其在怀中情感尽情的发泄,李云霄的泪水打湿了李苍芒的肩头。
良久之后,李苍芒拍拍李云霄的后背:“云霄乖,爷爷也好生想你。”
李云霄直起身来,定定的看着爷爷的脸颊,出声说道:“爷爷,我们回家好不好?”
李苍芒突然间仰天大笑,豪气干云,笑声惊起无数飞鸟,他没有回答李云霄梦呓般的问话,而是猛地纵身而起,长鞭一卷,人便已站上了树梢,随即一鞭向着老祖抽去!
老祖也是纵身而起,一声长啸,挥手像鞭稍挡去。
“小子,看仔细了,我和你爷爷在给你传功!”老祖的声音震天价响的传来。
李云霄被老祖的声音一震,蓦地从感情失控的状态里惊醒了过来,伸手擦干泪眼,紧盯着爷爷和老祖的每一个招式,这便是老祖说的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