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燕王陈靖元一行人如期抵达高丽。
在西海道登溟州郡稍作休憩,即安排船只渡过鸭绿江,于当日夜晚到达了辽阳大都护何宇所镇守的盛京城。
入夜,盛京城,大都护府。
整个议事厅中将星云集,鹰扬卫,北洋卫,轻重骑兵,绺子军,火炮团,山地营,各军各协都统以上级别的头头脑脑汇聚一堂。
陈靖元坐于首座,看着堂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道,此次也算是倾巢出动了吧?
左右两侧的头把交椅分别坐着他陈靖元的左膀右臂,张迁侯,文廷玉。
陈靖元冲众人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侧头对着后面的持刀护卫的金和尚问道:“郭小姐安排妥当了?”
金和尚俯身低头报道:“嗯,何大都护已经让人安排郭小姐在后院的厢房休息了。”
陈靖元唔了一声之后,又冲张迁侯说道:“迁侯,你负责天机府,你先说说你们获取的元军情况吧。”
张迁侯颔首悠悠站起从怀中掏出簿子,扫视一下在场诸人,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据我方所得情报,蒙元皇帝忽必烈此次从湖广行省调集了十万蒙古铁骑,二十万归元军(即投降的汉军)提前进入了河南江北行省的开封城。看这阵势,应该是想在河南江北行省构筑第一道防线,严防我军的南下。”
这个消息已经不是独家新闻,众人面露了然于心的神情纷纷点头。
陈靖元问道:“此次统兵大将是何人?”
张迁侯道:“十万蒙古骑兵的统领为原湖广行省的大都护,忽必烈新封的平北大将军,阿鲁不花。至于二十万归元军的统军之人嘛,也算是我们的老熟人了。在坐各位不妨都来猜一猜。”
老熟人?
还是统领投降汉军的大将?
蒙古人跟后世满清一样,都喜欢以汉治汉,那肯定是那条老狗了。
正当众将纷纷议论猜测之时,陈靖元晒然一笑,道:“不用猜了,此人非吕文唤那狗东西莫属。”
张迁侯没有言语,而是笑着对陈靖元竖起大拇指一赞。
果然是吕文唤。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吕文唤那个没有节操的老狗,在场之人怎能不熟?
沐春这厮率先吼道:“俺以为是谁哩,不过手下败将而已,不值一提。”
哼哈二将,自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沐春这个哼将发了言,雷五六这个哈将自然也不甘落后,哇哈哈地笑道:“这一次定要斩了这条老狗的脑袋,然后给王爷当球踢,当尿壶。”
浑话一出,全堂哄然大笑。
贺纲见着雷五六这个老对头出风头,自然也不甘寂寞,起身说道:“忽必烈继续任用这种软骨头做大将,莫非蒙元朝廷已无大将可派?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啊!”
言罢,还佯装颇为失望地摇摇头,俨然是高手寂寞的神情。
被贺纲的做作如此一烘托,整个大堂中士气顿然高涨到了一个顶点。诸将的必胜之心上升到一个临界点。
正所谓物极必反,有信心是好事,但是轻视对手就犯了行军打仗最大的忌讳了。
陈靖元觉得有必要给这帮人浇桶冷水,让他们清醒清醒。
文廷玉眼神瞟到燕王这儿,发觉了燕王的脸色不悦,知道燕王心中开始有了骄兵必败的隐忧。
于是清了清嗓子,起身说道:“燕王,属下想说几句。”
陈靖元嗯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请便。
文廷玉说道:“诸位,忽必烈不是普通人,他明明知道吕文唤在东瀛吃过我们的败仗,还敢让他统领二十万归元军,这是为什么?”
“元朝廷已无大将可派了呗。”
“忽必烈那狗皇帝病体初愈,八成脑子还浑浑噩噩的,糊涂到底了。”
……
……
众将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文廷玉很是不给面子地摇摇头,吧唧一声抽出鸡毛扇轻摇几下,然后断然否定道:“错,大错特错。相反,这才是忽必烈的厉害之处。你们想想看,吕文唤吃了败仗不仅不受罚,还能统领二十万归元军出征,这对于那些贱骨头的降臣来说是何等的信任?那些投降汉臣包括吕文唤还能不对蒙元朝廷效死?这只是其一。”
说到这儿,贺纲,齐盛,萧广成等人已经开始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其二,”文廷玉看着独臂老将满安说道,“纵观元朝大将中,还有谁比吕文唤更懂得我大宋火炮之威。吕文唤前番吃了我们火炮的大亏,这次怎么还可能犯同样的错误呢?相反,他会更加谨慎和想尽办法来应对。忽必烈这个狗皇帝,不容小觑啊。”
“啧啧,是啊!”
“言之有理。”
“看来是俺老黑有些小人得志了。”
……
……
陈靖元非常满意地对文廷玉点点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替自己浇了脑袋烧的发昏的诸将一桶冰凉透骨的冷水,好让他们脑子清醒起来。
对面的情报头子张迁侯听罢文廷玉的话,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抨击文廷玉,反之,还对着陈靖元说道:“文大人说得在理,下面就是属下天机府密探们从开封城得来的消息。”
继而不理文廷玉那诧异到**爆的眼神,继续汇报道:“此次元朝的大军虽然还是以蒙古人阿鲁不花为主帅,吕文唤为辅。但是阿鲁不花此人绝非阿巴黑这个的二逼愣头青,他知道吕文唤与我们作过战,所以就将开封城布防这一块全权交给了吕文唤。压根儿没有独断揽权的陋习。”
陈靖元听到这儿,不由蹙紧了眉头,如果真是这样,这阿鲁不花真是个硬茬子。
然后问道:“吕文唤又是如何布防的?”
张迁侯道:“这老狗被我们打怕了,吃一堑长一智,先是强行在开封城内招募十万民夫城外十里就开始广挖壕沟,每隔百步就挖一道纵横交错的壕沟,目的只有一个,不让我们的铁轮火炮顺利进入开封城一里左右的射程。”
陈靖元点点头,这虽然不足以绝了火炮团的行进,但也是够棘手麻烦的。
“然后,这老狗将十万民夫全部扣押了起来,关在开封城墙之下,为的就是阻止我军开炮。如果数千门火炮一开,城墙和城门楼子固然能被打破。但是——”
说到这儿,张迁侯看了眼陈靖元,下面的话,他也无需再说了。
陈靖元当然懂他的话,城破墙倒之日,就是这十万汉人民夫亡命之时,炮弹没长眼睛,不分汉人蒙古人。
陈大都督眉头皱得更紧了,吕文唤的这一招才是最要命的。如果要保住那十万汉人民夫的性命,火炮就断然不可能开火,否则……
“****,这个狗娘养的,早知当日就应该砍了他的鸟头。”
率先发怒的自然是沐春这个火霹雳。
其余众人纷纷顿足拍桌,义愤填膺,悔不当初饶了这条老狗的性命。
有因就有果,吕文唤能够生还大都,不外乎是就为了交换文天祥嘛。
张迁侯一想到这儿,就狠狠瞪了一眼对面那个竭力主张交换回文天祥之人,文廷玉。
文廷玉仿佛也看到了张迁侯的眼神,惭愧地低下了头沉思,心中争斗半天,最后咬牙狠声说道:“燕王殿下,属下有一计,定可破了开封城。而且定将那吕文唤与三十万元军葬送在开封城内。”
嘶,文廷玉好大的口气。
在场诸将转头侧目,纷纷盯紧了文廷玉那张腥红的有些狰狞的脸颊。
就连张迁侯都没有心思讥讽文廷玉的大言不惭,双眼如鹰眸般死死锁定着对方。
陈靖元知道文廷玉从来不会信口开河,既然敢大放厥词,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夸下如此海口,心中肯定有了八成算计。
随即,陈靖元请手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文廷玉唔了一声,转头向金和尚递出右手,示意他拿上来。
金和尚愣了,拿啥?
陈靖元心中暗骂,人头猪脑,这种氛围之下难道文廷玉会跟你拿猪蹄解馋?自然是地图了。
继而用手右手肘轻轻往后一撞金和尚,低声喝道:“地图。”
金和尚这才明了,一边从腰间竹筒倒出卷成轴的地图递给文廷玉,一边腹贬啐道,难怪张迁侯这冷面神会那么讨厌文廷玉,这狗才的确太能装了,你说要地图就地图呗,还整这么些虚头八脑的玩意干啥?装神弄鬼糊弄谁。
文廷玉一把接过金和尚所递的地图,在议事厅的案桌上展开,指着河南江北行省的开封城,说道:“这儿是开封城。”
接着,又指了指地图上一条“几”字形状的河流,说道:“能够助我们叩破开封城,尽灭城内吕文唤与三十万元军的,就是它。”
黄河?
陈靖元脑中瞬间想起自己曾读到一本书,讲的后世一九三八年六月,蒋委员长下令炸开黄河花园口水淹日本小鬼子的那件大事,当时黄河之水乍然泛滥,千里江淮变成泽国,逃难的百姓成千上万,路上饿殍数不胜数。一到夜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骨磷光,如幽冥地狱般森然。
现在再看地图上开封城与黄河仅隔几十里,如果动用几十万士兵开挖渠道,再将火炮团所携带的炸药集中起来,炸开黄河口。
到时候,黄河之水如天上滚滚而来……
陈靖元心中不敢确定,问道:“叔孙是想将黄河炸开缺口,利用我军几十万士卒开挖陡坡河道,引黄河之水淹灭开封城?”
此话一出,在场诸将皆纷纷愕然,好主意啊,不费一兵一卒,直接将三十万的元军,还有吕文唤这狗东西淹死于黄河之水中。
文廷玉也没想到燕王殿下竟然瞬间就猜到了心中的想法,狠狠点了下头,称道:“正是,廷玉就是这个意思。”
引黄河之水,淹灭开封城。
陈靖元心中驿动,真的可行吗?
……
……
“此等计谋乃绝户之计,燕王殿下万万不可听信。文廷玉,你好歹也是圣人子弟,文氏后人,怎能歹毒若斯?”
砰!
议事厅的大门被硬推而开,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