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中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放学的时候我又被堵了,就在校门口,横刀列马地围了一圈,拿眼睛一数,正好十三个,一个个象遭了天大委屈似得的,抽着鼻子,憋着气,脸涨的通红,活脱脱一个小冲头。
也许是见识了我马拉松的强项,这次直接把整个校门堵了个严严实实。站在最前面的应该是初中生,估计是昨天被我那个便宜外援吓的,今天也找了一个同一级别来助阵。可是看样子又不象,难不成还想亲自出马?这年代,孩子间打架应该还没发展到以大欺小的地步吧?我纳闷地皱眉。
身后也围了一帮人了。一些放学的低年级小学生看着校门被堵了,都聚在在了我身后不远处,不敢上前,整个场面很象多年以后涂毒了一代青年的古惑仔黑帮谈判,连校门口卖零食小店的大爷也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热闹。看到这个我心头一亮:恐吓为主,武力为辅;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看来对方这个领头的也是有脑子的人,校门口打架,还是以大欺小,必然会有校方干涉,一个不好还会逮个现行,他现在这幅排场绝对是吓人为主,想签定个什么不平等条约,只是他终究还是嫩了点,想到了初一没想到十五。
明白了这一点,我倒是乐了,两手抱胸,笑嘻嘻地傻看着他:耗吧,耗久了,那么多学生回不了家,迟早惊动老师,我看你怎么办!?想吓我?看谁吓谁!
多年以后,我经常想起这一幕,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教育部领导下义务教育,感谢我曾经的老师,把这些孩子教育如此可爱,老实,奉公守法。我常常在想,如果换了个场景,在时间的尺度上拉长一些,恐怕我早就被人扁成熊猫了。
事情的解决最后具有戏曲性,对峙行为还没2分钟,小店的大爷竟然站出来了,大手一挥,驱散一帮小子:“看什么看,还不回家。”然后直接冲着我对面的初中生瞪眼,“再欺负娃,见你家大人去。”声震如雷,只是这么一来,我的一切做作就变成了无用,下一次说不定就会半路拦截了,后患无穷啊。人生能够重复,也算是上天的一种厚爱,偶而陪这些小子玩玩还能调节下情绪,可要老是这么纠缠不休,我可没这精力,想到这,我也顾不得了,指着那个一脸不平,转身就要离去的初中生说道:“明天放学,乡供销社门口,一个人来,我们谈谈。”
脆脆的童音弄得已经出了校门的一大帮人又多看了我几眼,老大爷也露出了惊讶的目光,我还他一个无辜的笑脸。
大爷姓郭,方脸,一身短褂,平日里句负责看门,寻夜,在校门口他住的小房子里还顺便开了个小店,卖些糖果铅笔什么的,我和他一直不熟悉,这次竟然成了我的犹大很让我意外。
“大爷,来根麦芽糖。”说着我递了张5元的过去。
“麦芽糖?”郭大爷明显一楞,看我手指着他摆在柜台上的手指粗的,二、三寸长的‘白糖’方才明白我要买的是这个,“呵呵”一笑,递给我一根,“5分。”说着就要找给我钱。
听到郭大爷在抽屉里拨弄的硬币声,我心中忽然一动,连忙喊到:“大爷,可以给我硬币吗?1块的,图案好看的那种。”不能说得太直接,只能装着小孩子爱漂亮。
“哦,帮你找找。”郭大爷完全没想到什么,开始在抽屉里翻。这也怪不得他,这个年代,分田到户还没几年,刚刚过上个吃饱穿暖的日子,全国还存在有几千万的贫困人口,就算到了2000年,贫困依然没有彻底解决。人们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去想到这种资产阶级遗毒?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刚刚吃饱饭的人们还没有完全从饥饿的阴影中走出,又怎么会想到收藏这一块?
一阵“叮叮噹噹”的番弄后,郭大爷递给了我4元9毛5。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为这意外的收获惊讶,在我的手心,正躺着3枚全名为“宁夏*自治区成立三十五周年”纪念币。
谢过大爷,我高兴地跑了。
日落西沉夜色起,老鸦枯树月黄昏。
一个不知名的大鸟忽然从头上掠过,“哇”地一声,寂寞苍凉。一缕缕的炊烟已经从远近的村落中升起,冷冷的夜气漫开,掠过心头,刚刚还有点兴奋的精神一下就超脱了起来。
一切依旧,却又有不同,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却总让人觉着,说不清道不明,是回忆的惆怅,还是再见的眷恋?就算我被人堵了校门,我也没有过一丝的担忧,打架也好,追逐也罢,我的心,就象一个翻阅自己儿时相册的稚子,从始至终都是兴奋与好奇,甚至让我差点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已经有了一次这种经历的人。
在这一刻,我忽然间觉得有意义起来。人生一路,一路风景一路追求,我再也不是迷途的旅人,我是九天外的星星,我是落入棋局的棋手,成也好,败也好,我必将无悔。
“无怨无悔我走我路,走不尽天涯路,在风云中你追我逐,恩怨由谁来结束,什么时候天地变成江湖,每一步风起云涌,什么时候留泪不如留血,每个人也自称英雄,什么是黑白分明,是是非非谁能回头,什么刀光剑影,把风花雪月留在心中,无怨无悔我走,我路走不尽 ...”
清脆的童音忽然间以一种苍凉的笔调吟开。
路上无人,
一路尘土,
我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
迈过田梗,
迈过草芽,
我看到我的大门。
我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
小小的身子,
拉不住长长的影子,
我看到我的新娘。
我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
昏黄的灯火,
照亮我的成长
我挽不住父母的华发,
成长不过是个过程,
岁月磨不去我的梦想,
再来一次,
我终将长大。
我终将长大。看着远处那个犹犹豫豫,东看西望的初中生慢慢走近,我笑了。我知道这一切都给他疑惑,他怕我会不会找了人打他,或者干脆就叫了父母,他想不来,自尊又迫使他不得不来。这是我猜得,不然我不会比他先到。
我以一种主人翁的态度,以地主的姿态,遥望他。
终于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