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还是那样,短又有点乱,一脸朝气,嘴唇间已经有了绒毛,小大人了。可这无法改变我们思维上的差距。我背着手,沉稳而有力的目光看着他,不经意地打了个招呼:“来了,陪我走走。”
他有些迟疑,吃不准我想干嘛,又拿眼睛望四处看看了,没发现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嘴唇一动,就要开口。
我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我又怎能容得他破坏了这气氛,我不管不顾地抬头看天,叹了长长的呀口气,问到:“多大了?初三?”然后看了他一眼,“毕业了打算干啥?高中?”
这是早已想好的问题,他这个年纪,对于人生的问题,已经有了朦胧的觉醒,成绩好也好,坏也罢,对于初中以后的路已经开始有了属于他自己的思考,在这个时候,这个问题绝对能够钩起他的某些东西。我一直认为,任何计谋,任何布局都需要一个策源点,简单地说,就是需要一个支点,可以是一个人,一件事,甚至是一句话。水往地处流,人往高处走,大势不可违背,支点也一样。我们想要一个人去自杀,在他高兴的时候绝对办不到,但是在他伤心的时候,也许只要轻轻的一句话,他就会从高楼跃下。同样地,谈判,又或者说服人,只要找到了那个支点,找到了那个能撬起一切的杠杆,我们只要轻轻地一推,一切就会非常简单。
我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背景,更不想花心思去调查,但我知道,在这年纪,人生,前途,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在这个话题下,打架这种事早已被轻轻地推开了。
他不说话,似乎还在疑惑,我的故做高深让他弄不明白我想干嘛,干脆停了下了。
我也不管,潇洒地转身,头微微一歪,嘴角含笑,玩味似地看着他,然后小手食指伸出,预料到一般地,在胸前轻轻一摆,阻止了他的发问:“你很奇怪?”然后自顾自地跺了下步子,如同自言自语地说到,“小孩子打架算什么,今天打来明天好,说不定多年以后成了生死交情。可是你这一掺合进来,知道不?只要动手了,说不定你这一生就这么毁了。”
“不信?”看着他眉头皱起,我知道得下点猛药了,指着前进乡供销合作社问道,“知道这是谁办的吗?”
“乡里。”他迟疑地回答。
“呵呵,”我浅笑,“明白就好,是乡里的,那么乡里又是什么?”我不怀好意地再问,然后自问自答地,长叹了一口气说,“是政府,是国家,是社会主义。”话语由轻转重,由缓转急,最后斩钉截铁地吐出,“在社会主义国家,你一个初中生聚众拦截殴打小学生是什么性质?!”
“学过政治吧,”半响,看着好象是被镇住了,有点呆,不出声,我估摸了下时间,觉着差不多了,即要吓他,又不能给他时间想明白,于是随口说到,“知道阶级斗争,地痞流氓吗?当然这是夸大,聚众打小学生最多也就弄个学校记过,档案里留上一笔,只是这么一来,你毕业后估计.......”我摇着头,留下了一连串估计,给了他一个无限的遐想空间。
谈话就是这样,要把握主动权,要让别人跟着你的脑子走,就象绕圈圈,一个,两个,然后你就成功了。记得后世就有那么一个人把人直接给忽悠瘸了,当然那是艺术,俺不是,俺乡下人,俺这是生活,是关系了俺明儿会不会被人继续堵的生存之道,俺必须努力。
这下他也急了,脖子微红,连拳头都似乎紧了:“瞎说啥呢?小心揍你!”
其实我也害怕,他能够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我已经给他打“优”了,现在再来发作,“嘿嘿”,鳖已入翁,却是迟了。要是他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少一点迟疑犹豫,直接来个武力威胁,恐怕......只是如今,该听的不该听的全听了,现在的他多了顾忌。人这一顾忌,胆子自然就小了,动手之余就得掂量掂量。
我拿眼睛瞄瞄他,很不在乎地挺挺胸,他到不敢下手了,吱吱呜呜地不知道该说啥。
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吓虎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打算是将事情解决,就算我将他劝走,那些小子依然有可能去找另一个初中生,甚至是更胆大的来堵我,那时候危险系数将直线上升。
吾,不欲也!
看他的样子,我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我得给个台阶:“跟我打架的里面有你弟弟?估计你不知道吧,是他们先骂的,不要被他们一面之词糊弄了。”
“哦?”他疑惑。
我轻轻一笑,将事情的前后讲了,然后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下次他们再堵我,我可记你头上!”然后往后一退,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他勃然大怒。
看他如此表情,我哈哈大笑:“好了,晚了,走了。”走远了才回头喊道,“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初几了.......?”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解决了,源头、中游、下游一个都不能少。我在给那个初中生施加压力后,我还得去解决策源地问题。思虑再三,觉着还是得给胡罗卜,人嘛,要得句是面子问题,前面那么几次不论从那方面来说都是我占了上风,无论是气势上还是实际的火力杀伤我都占了绝对的便宜,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再不给台阶下,那我绝对比黄世仁还黄世仁了。俺良民,不做那事,再说了,跟那些小P孩,谁跟谁啊,一个‘成年人’犯得着跟那帮小P孩斗鸡斗角吗?
谈判是在第三天上午课间进行的,倒不是说我忘记了,是因为我得给别人时间啊,那个‘初中生’受了我的‘恐吓’总得有时间把话传下去,这样我的胡罗卜才会具有最大的效力。
说起胡罗卜其实也就一袋10个类似蛋黄派的蛋糕而已,八十年代,又是内陆,这已经是很奢侈的消费了。其实也不光是单给胡罗卜,为了转移这帮小子的注意力,也为防止某些人钻了牛角尖,我从自己的收藏里各带了一枚纪念币,在他们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放弃这段梁子的时候,拿出来晃着说:“拿着(蛋糕),别以为我白给的,我现在在收集纪念币,”说着把手里的纪念币一晃,“谁帮我收集到10枚,和我换,1元换1元,我请你们吃东西。”说完又打了下马虎眼,“你们有人收集邮票吗?我有几枚,白给,不过得帮我收集纪念币。”
这下,这帮小子终于去掉了戒心,接过了东西,神情也变得平和了,一脸红润。孩子就是这样,敏感而又可爱,他记着你的好,记着你的坏,又会很快将你的坏忘记,善良得就象一个天使。
“只有一枚怎么办?”估摸了下时间,正在我打算回教室的时候,一个比较瘦的一年级小子问了。
我呵呵一笑:“一枚也要,一样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