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遇到了三十六天将里的毕宗远,赵公明,吴明远,李青天。和他们聊了聊,准备在后天放把火烧了第八重天。”慧弑淡淡的说道。
噗!我一口酒没喝下去差点被呛死。“你疯了吧?那可是第八重天啊!离九重天这么近你是要作死啊!”
“事实上,八重天这是个实验,如果成功的话下一次就是玉帝住的第九重天了。”
这小子!这小子肯定是脑袋被驴踢了!“你不要想起一出是一出好不好?是,我承认你说的那些都很对,我们也都很讨厌在这里被压迫,但说得再对也只是说的,现实是我们在那些上神眼里都是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你敢这样干,那不是活腻歪了吗?”
慧弑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他瞥了瞥我们三个,“后天三更在第八重天乱石山后集合,你们也可以来参加。”说完便走。
“切,那种摆明了送死去的集会只有傻。逼才会去参加!”我对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喝倒彩。
但我们三个还是忍不住做了一回傻。逼。
人就是这样,即便明知前面的黑暗是会令你万劫不复的深渊,但你还是会忍不住迈出那一步。
三更。
整个天庭陷入死寂,像一头巨大的野兽在沉睡,但你仍可以感受到它沉重的呼吸。
乱石山后已经聚集了不止慧弑所说的那几个人,看来像我们一样傻。逼的底层员工还真有不少。
“师父告诉我们要一心向善方可升仙,清心寡欲才能成神,我们历经几百世的修行才得以初窥天道。于是别人告诉我们这是我们的机缘,我们有进入天界的机会。”
慧弑慢慢踱步,审视着每一个人:“我们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听天道的话乖乖照做。在这天庭中畏畏缩缩鞠躬尽瘁。仿佛我们安分的做一条狗,就能得到那些上位者的垂青。但,没人意识到,天道是个暴君,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他的眼神无比锐利,所及之处皆被点燃:“日复一日,你甘作大人物的旗子,惯为天道的囚徒。但你心中真正的你从未被扼杀。”
“用我们的愤怒!”他指向八重天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告诉那些上位者我们不是任他们玩弄的蝼蚁!”
“吼!!!!!!!!!!!!!!!!!!!!!!!!!!!!”
几十个觉醒的灵魂化为野兽释放最原始的欲望像豹子一样敏捷奔入八重天,一座座火把被点燃逐渐连成一片,整个八重天明亮如最璀璨的焰火!
我们是疯子!我们是下贱而肮脏的蝼蚁!我们是最高贵的神!
八重天的一把大火令整个天庭为之震惊。但始终没有找出凶手,因为没人想到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火烧天庭,更没有人会猜到始作俑者是我们这些碌碌无为的家伙。
后来只好归咎于某厨房忘了熄火,加上天干物燥才引发。
真是够好笑的自欺欺人的借口。
自那之后我们变得越来越大胆了。而慧弑所说的话越来越正确,我们都越发真切的感觉到,在慧弑身边我们在经历这一次重生。
我在流沙河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人了。
某一天忽然来了一个女人,她一袭白衣,手里托着一个瓶子,在河边漫步。
我悄无声息的靠近然后猛的跃出水面将她扑倒在地打算来个先奸后吃。
没想到那女人一弹指甩出一根绳子紧紧将我困住。“大胆孽畜!却也不看看本座是谁!”
我这才反应过来,“哦,是观世音啊。冒犯了。”我懒洋洋的打了个稽首,“这几日也无行人路过,腹中委实没了油水饿昏了头,望大士见谅。”
观音道:“我今领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你何不入我门来,皈依善果,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经?我教飞剑不来穿你。那时节功成免罪,复你本职,心下如何?”
皈依佛门?我愣了一愣,回复本职倒是免了,只是能去了飞剑穿心之苦倒是还有点意思。
况且,我在流沙河也着实是待腻了,倒不如出去做一番游历,于是点头道:“我愿皈依。”
“十八年后取经人会路过此地,到时便认了他做师父罢。”
终于,在无聊的岁月中有了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了。
“造反?”罗志祥吓得拍案而起,“我们之前那都是小打小闹!真的要造反!造反啊!后果是什么你知道么?我们会死的啊!一定会死的!”
周杰伦接腔道:“玉帝是三清圣人钦点的三界领导者,圣人那可是最强大的存在啊,我们怎么去反抗?”
看来这俩小子还没彻底昏了头,我赶紧接腔道:“杰伦说的对,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毕竟……”
我还没说完,杰伦和志祥俩小子忽然哈哈大笑,“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最有趣嘛!”
我的天!疯了,全都彻底疯了!
“这次行动最好的时机要在蟠桃会即将举行结束的时候,那时候群仙都喝的晕晕乎乎,正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慧弑漫不经心的说着计划,“宝亮,”他忽然叫我,“你离玉帝最近,到时候你自行把握时机,以摔碎琉璃盏为信号,只要你打碎琉璃盏,大家就全都冲进去。”
啊?我?要我把握时机?要我第一个出手?
我……
但我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也许是一切的恐惧本就是虚妄,而我在逐渐接近本质。
开蟠桃宴是天上地下所有神仙最开心的事情了。因为吃了一颗桃,就能续上五百年的寿命,这样大家才能继续混吃等死的活着。
玉帝是三界的老大,不仅是因为他是最牛逼的三清钦点的帝王,还因为他掌握三界最珍贵的资源,蟠桃。
神仙妖怪命虽然长但也都会死。只有蟠桃,人参果,和唐僧肉是能续命的宝物。
其中唐僧肉只要吃上一块便可长生不老,如来然金蝉子轮回十世,所有西方教的人都分得了一块肉,所以佛教最近才越来越不安分,它不需要因为蟠桃而去畏惧玉帝。人参果呢,那是法力通天的地仙老祖镇元子的私人珍品,这家伙又小气,万不肯轻易送人。而蟠桃园里那么多蟠桃,玉帝又那么慷慨每年都开蟠桃宴,是以这些神仙才愿意跟着他混。
气氛很好,天地间的仙神无不为这三百六十五年一次的盛举而倾尽杯中,一个个面红耳赤,互相吹捧。更有天南地北的宝物争彩夺目献给玉帝,博得龙颜大悦。
酒正酣时,慧弑站在玉帝左右不停的给那些大仙们倒酒,他不卑不亢,即便是在做着奴仆做的事他却像是在自家的花园里闲庭信步。终于,他瞥向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抓起那只琉璃盏,狠狠的摔在地上:“同志们,冲啊!”
随着我这一声呐喊志祥和杰伦暗暗摸向背后藏着的刀剑正欲揭竿而起,却发现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于是他们两个也犹豫了一下。
他们两个犹豫了一下。
那一瞬间整个天庭像是被冻住了。
他们犹豫了。
正是因为那一瞬间的犹豫,那一瞬间的想等别人先动手,那一瞬间的对常规的恐惧令所有人都丧失了勇气。
终究是如羔羊般被囚禁的头脑令这场酝酿了许久本可浩气吞日的造反运动失败了。
后来我才明白无论何时我们都是群居的生物,总要受到别人和整个集体的影响。每个人都只是这集体中的零件之一,身不由己,无法抽身。所以我才会至今都佩服大壮那种选择孤独,并且不对群体的热闹向往的勇气。
我看到志祥和杰伦慢慢抽回了藏在背后的手然后他俩逐渐又面无表情继续吃喝,那种被大壮带走的冷漠感又重新出现在他们身上,一如几千年来一直侵蚀着他们的头脑根深蒂固。
然后所有约好了要起义的仙神都放松了在那一瞬间紧绷的身体继续若无其事的喧哗大笑。我被他们排除在外,甚至有的人开始幸灾乐祸的看着我这唯一的一个傻。逼。
那一刻我感到最深的绝望,天地间到处都是阴寒的风和无尽的雪。我孤独的站在中央,抓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黑暗。我急忙搜寻着慧弑,他在人群的最后失望的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落寞的隐去。
玉帝打着酒嗝指着愣在原地的我大骂道:“卷帘你喝多了么!这是什么场合?这么多三界大佬面前你给我丢人现眼!罚你受天雷三十!”
只要我跪下低头大喊一声谢主隆恩受三十下雷击之后就会啥事都没有了。只要我和那些懦夫们一样装疯卖傻就可以继续苟且偷生了。只要我忘掉慧弑的那些疯子言论就可以在这人人羡慕的天庭永远待下去了。
但我不能!蝼蚁且偷生,匹夫有大勇!
“老子不叫卷帘!老子是沙宝亮!老子没喝多!”我一口气将心中的愤怒大声吼出:“老子要起义!老子不要再在这腐朽陈旧的天庭当这个傻。逼玉帝的走狗了!”
喧闹的天庭一下子极度安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瞪着我,一副我死定了的表情。
玉帝气的须发怒起声音都走了调:“给我抓住他!”他尖锐地叫道,“我要他死!!!”
成千上百的天将向我涌来,一众仙神手忙脚乱的躲开,其中不乏大能者其实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我,但是,在这死气沉沉的天宫突然出现我这么一个疯子,而谁不愿意看场刺激的戏呢。
“哈哈,”我狂笑一声降妖宝杖幻化而出:“难道你们甘愿为了不知道目的的生存而甘被别人役使?”一股猛烈的火焰点燃了我的胸膛,那些死去多年的热血再度复活,“不要做神仙!不要有天庭!”
降妖宝杖劈开一个天将的头颅,释放他被囚禁的思想,“三界之中人人平等,我们为何要做什么狗屁圣人,狗屁天道的棋子?”
未成仙之前修炼的法术令我轻而易举的可以在这些几万年没经过战斗的仙二代天将中来去自如,“你们这些行尸走肉!随着我清醒过来吧!”
一众天将被我打的落花流水,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那天帝有什么值得你们畏惧的?是背后撑腰的圣人,还是令你们存活的蟠桃?”降妖宝杖是我身体的延伸,是炽热的光,是燃烧的焰,在这看似歌舞升平堂皇壮丽的天界开出花朵。
“什么狗屁天。。啊!”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击中我后背,像几万斤的大山袭来不可阻挡,我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大摊鲜血喷出。
我不能动了,背后李耳的分身太上老君面无表情的收回了金刚镯。
他是圣人,是最强大的存在,他才是帝王,他不允许渺小的蝼蚁颠覆他的统治。但他什么都不说,只冷冷地观望着你的所作所为,高高在上的看着你自以为无比正确无比热血的行动像看着一个小丑,于是你无比愤怒,但你又无能为力。
众仙看着这一幕闹剧惨淡收场随即又恢复了喧闹。麻木和冷漠已经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拖上来。”玉帝也恢复了他作为王者的冷静。
我瘫软得像条死狗一样趴在白玉地板上。我用力,但却抬不起哪怕一根手指头,这就是三界的法则,最终还是力量决定了一切。
慧弑啊,也许,你是错的。
“你可认罪?”玉帝眯起眼问我。
“呵、”我笑了笑,“是不是我认了罪你就让我死个痛快?”咚!右边的天将一脚跺在我头上,“你没资格与天帝讨价还价!”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真他。妈。的痛啊,“那我要是不认罪,你是不是要一直把我折磨到对你低头啊?”
玉帝的脸在扭曲的抽动着,这也许是他几万年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藐视他的尊严:“把、他、给、我、带、到、地、狱、去!”
哈哈!我一猜就是如此,两边的天将抓起我的手就要把我拖走,我漫不经心的喊道,“我猜你是不会折磨我的。”
“哦?”玉帝怒极反笑,“我倒要听你这低贱的爬虫给我说说,我怎么着就不会这么你呢?”
慧弑没有错,我清楚的听到慧弑的声音从我口中说出:“我用仙镜录下了你和百花仙子霓裳仙子在某些醉人的夜晚里……嘿嘿,一旦你令我不爽的话,那些画面大概会在三界各处播放。”
所有的仙神面面相觑,有的已经憋不住的在窃笑。整个瑶池都可听到玉帝压抑不住的狂躁的呼吸声。
“谁敢笑!”玉帝拍案而起,那愤怒几乎要从他的双眼中喷射出来。
天庭瞬间又恢复了宁静。
没有人敢说话。在没有人敢冒犯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的尊严。气氛一度无比尴尬。
良久。
玉帝又无力的坐下。他疲倦的挥了挥手,“把他打落凡间去。”但又突然爆发歇斯底里的怒吼:“别再让我看到他!!!”
那是玉帝在最高的位置上被仰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愤怒的做出了妥协。
“喂!你很有天赋,”我嬉皮笑脸的像个痞子,“要不要跟我学如何获得自由啊?”
“滚!”玉帝气急败坏的胡乱抓起一篇竹简砸向我。
鲜血从我头上潺潺涌出,像绽开了一朵纯洁的莲花。我笑得越来越开心。
后来赤脚大仙带了五个蟠桃来找我,他婉转的表达出玉帝毕竟还是要面子的,希望能给我加上每三日受百剑穿心之苦的刑法,要不然在三界中也太说不过去了。
“穿心之苦并不会很痛的,你每三天只需要忍上半刻钟就可以了。”赤脚大仙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那曾经高高在上的上仙竟然也会和我一个被贬谪的底层员工像菜市场的凡人般讨价还价的做着生意,看来着神仙也并无高贵之处。
“七天一次,不能再多了。”我啃着蟠桃摇头晃脑的说。
流沙河边有一棵菩提树,自我来这之前就已经长在了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我每天晚上都会对着那棵树发呆。风是安静的,天空中无数的星辰闪闪发亮。这是一片荒芜的死域,我闻不到青草的味道,看不到萤火听不到虫鸣,不知不觉已经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我知道我已经在这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渺小角落里彻底被遗忘。
孤独的存在着,那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为何还要如此执着的耗费着一天又一天的光阴呢。
碧阑干外草色青,
夜月流光共盈盈。
心事只在心头转,
伸指可及是卿卿。
我依然记得这首词,但那旋律却再也想不起来了。有时候我回想过去,总觉得从那个夜晚之后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会醒来吗?是否在某个清晨睁开了眼睛发现我躺在家里,而父母要让我去修道,而我的理想还是当一名歌手,我走出家门,轻轻地唤一声就能见到那个女孩。
但我知道这不是梦。
可我还在不愿放弃的等候着某样东西。
后来,直到我踏上取西经的道路才明白,大概是因为那时我总是隐隐的感觉到,我一定会再次见到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