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差点没把牛四嫂吓出身冷汗来。
只不过她很快平静下来,只是此时他睡在被窝里躺了半天,腰身有些酸麻,便乘此机会,装得象被他吵醒一样,哼哼叽叽地嘟囔着嘴,翻过身体,继续打着微酣“睡”将过去。
之后房间里便完全沉静下来,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黄猴儿是个贪睡男人,每天晚上钻进被窝,只要不是饿得太厉害,差不多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然而今天晚上,这家伙却心事重重,倍受煎熬,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而且由于害怕惊醒牛四嫂,由于害怕被她发觉,他每次翻身都刻意弄得很小心,很轻柔,尽量不弄出过大动静来。
牛四嫂则继续“酣睡”着,躺在被窝里纹丝不动,简直睡得就象是个死人似的。
她睡得如此“酣沉”,为什么这瘦猴男人还迟迟不肯动手呢?
或许他是想等夜深人静时动手?或许他内心很纠结,思想很矛盾?或许他事到临头有些犹豫,下不了手手?
或许他怕刺不死她,把她吵醒,遭到强烈反抗,控制不住局面,反被她收拾掉?或许他念及夫妻情份,现在有些反悔,不想再杀她了?
牛四嫂累了一整天,要是平时,她躺在被窝里早就酣睡过去了。
可今天晚上却丁点睡意都没有,脑子比大白天还清醒,眼睛在黑暗里大大地睁着,耳朵灵敏得跟头鬣狗似的,什么声音响动静都听得清楚。
牛四嫂时刻警惕,全身心戒备着,根本不可能给黄猴儿任何可乘之机!
这样睡躺了不知多久,他感觉黄猴儿好象终于做出决定,要有所行动了!
他微微爬起身子,躬着腰,将枕头拿到旁边,悄悄掀开草席,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着。
牛四嫂知道他在摸那把杀刀,就要准备动手了,便赶紧将身下那条细牛皮绳悄悄拿在手里,捋着头,然后慢慢将手臂从被窝里悄无声息地伸探出来。
黄猴儿将那把杀刀从黑暗里摸出来,拿到手里时,牛四嫂也拿着牛皮绳,将手臂伸探到被子外面来。
房间里漆黑如墨,夜深似海,伸手不见五指,但牛四嫂却仿佛依然能看到黄猴儿手里那把杀刀很明亮,闪着逼人寒气。
牛四嫂知道,黄猴儿即使取出杀刀,也不会在黑夜里胡乱行刺。
他想得手,必须先搞清楚她的睡姿,找到她的喉颈,然后抓住机会一刀刺破其喉咙,杀死她。
为了防止她做出有效反抗,他最好骑压在她身上,控制住她两只手臂,这样才容易得手。
牛四嫂感觉黄猴儿应该不会刺她心脏,那样得掀开被子行刺,很容易遭到她反抗。
晚上刺心脏,要是部位找不好,刺到肋骨上,戳不进身体里去,那可就是件麻烦事。
牛四嫂身材力气都比他大,所以她估计黄猴儿肯定会骑压到她身上,用割喉方式来杀她。
事实果真跟牛四嫂预想的一样,黄猴儿取出杀刀后,并没立即扑过来杀她,而是慢慢从被窝里悄悄钻爬出来。
由于事先没脱衣服,这家伙爬出被窝后,便悄悄朝着牛四嫂身上爬压过来。
他害怕提前惊醒牛四嫂,所以他翻身过来时,小心翼翼的,动作极其轻柔,几乎没弄出什么动静,便将右腿迈过她身体……
当他完全翻爬到她身上后,便突然骑压在她肚腹被面上,然后举起杀刀朝着她喉颈猛刺下来!
牛四嫂岂能让这家伙刺杀到自己?岂能让自己丧命在他杀刀下?
所以他刚骑压下来,牛四嫂便来了个巨蟒翻身,猛然发力,一下将这瘦猴男人甩到床铺里侧,然后掀起被子朝他猛扑过去。
——有这条被子挡在前面,黄猴儿手里那把杀刀便刺不着她。
黄猴儿没想到他会惊醒自家老婆,没想她竟会突然发力,将他掀翻在床铺里侧。
“老婆,你在干什么啊!”黄猴儿张惶失措、有些意想不到地惊呼道。
“你这混蛋,竟敢杀我!”
牛四嫂根本不给他任何反抗挣扎机会,把他掀按在床铺里侧,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绳子套缠在他脖颈上,然后拉着绳索猛力一收,便将这瘦猴男人死死勒住了。
“老婆……”黄猴儿还想解释,还想申辩,还想哀声求饶,可牛四嫂拉住绳头不松手,将他脖颈勒得死死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哪还能说出话来。
牛四嫂不想听他申辩解释,怕听到他哀嚎申辩后,自己心会软,无法动手杀掉他。
这次要是放过他,下次不知道这家伙会弄出什么阴毒诡计来行刺谋害她。
牛四嫂生性倔犟,意志坚强,做出决定便不会反悔,拿定主意绝不会更改。
既然黄猴儿想谋杀她,既然两夫妻已经走到这种地步,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她便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临阵反悔,放过这狠心男人。
所以她死死地拉着绳索,勒住黄猴儿喉颈便绝对不会松手!
黄猴儿本能地伸出双手,想去解扯脖颈上那条绳套,可他精瘦矮小,手无缚鸡之力,加上这些日子天天吃野菜,啃树皮,弄得身体虚弱无比,哪儿还使得出劲儿来反抗啊。
牛四嫂身高体壮,现在再怎么虚弱,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所以她死死地勒住黄猴儿,这瘦猴便根本解不开绳套。
当然牛四嫂身体同样虚弱不堪,可不能长时间使着重力气去勒死他。
只不过她很聪明,勒着黄猴儿脖颈没多久,感觉身体太虚弱,有些无法继续使力,便侧挪过身子,想翻坐到床头泥地上,把绳索压坐到屁股底下,靠身体重量去使力勒死他。
谁知她身体太虚弱,刚才用劲过度,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所以刚想挪身,便卟嗵一声,摔坐在床头泥地上。
她摔得太重,将黄猴儿身体都从被窝里拖出半截来,差点跟着她一起栽倒在泥地上。
牛四嫂怕黄猴儿借机解开牛皮绳,赶紧将手里那两条牛皮绳绕过床脚,迅速扯拉过来,死死地将它坐压在身体下来。
此时黄猴儿头手都伸露在床头,按理他应该能抓掐推搡到自己,做出些反抗报复举动来。
他是猴人,手爪牙齿极其尖利,所以他要是冲着她抓咬撕扯过来,肯定能让她受些皮肉之苦。
然而不知为何这猴人临死都没抓咬报复她,很快便放弃挣扎,好像很甘心死在她手下似的。
很快这家伙便被她勒得连动都不能动,连呼吸都没有了。
在黑暗中牛四嫂仿佛能看到这瘦猴睁着双很无助、很绝望的小眼睛,凄怆哀怨,可怜楚楚地凝望着她。
想着丈夫那虚弱绝望、无力挣扎的垂死模样,牛四嫂还真有些不忍心。
然而现在黄猴儿已经断气了,再想什么都没用了。
牛四嫂穿着条灰布脏裤衩,赤#裸着身体,袒胸露#乳地坐压着勒绳,靠着床头,呼吸虚弱地趺坐在冰冷泥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就快要昏睡过去时,突然感觉眼前仿佛有种异样光亮。
她疑惑不解地睁开双眼睛,突然发现黄猴儿竟然满身蓝光,飘站在她跟前。
牛四嫂错愕着还没愣过神来,黄猴儿便哀怨凄苦地发问道:“老婆啊,你为什么要杀我啊?你就这么想吃我的肉吗?我可是你老公啊,你怎么忍心杀我啊,我这些年对你很好的啊?”
牛四嫂听着这幽怨质问声,发现飘站在眼前的,竟然是团淡蓝色光焰。
她不用想便知道,这肯定就是黄猴儿的灵魂了。
她将手伸到床头,摸到黄猴儿脑袋,在他鼻翼处探摸了一下,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便确定他已经死了。
他既然已经死去,那她便无需再害怕他了。
所以听着那幽魂质问,她便毫不示弱地辩解道:“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要杀我;如果不是你要动那歪脑筋,我怎么会勒死你?”
“我动什么歪脑筋啊?我什么时候想杀你啦?”
“你没想杀我?你不杀我,为什么要把这把放了许久的杀刀找出来?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藏在草堆背后磨刀?为什么要把磨好的杀刀藏在枕席下面?为什么晚上睡觉不脱衣服?你乘我熟睡时骑压到我身上,拿着刀刺戳下来,难道不是想杀我?”
“老婆啊,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啊?我们两夫妻结婚这么多年,共同生活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对你起个坏心啦?唉,没想到啊,到头来,你竟然会把我当成那种杀食妻子的恶男人,唉,真是失败啊!”
牛四嫂听着黄猴儿这番真情道白,听着他语气好像很伤感,很悲楚,便有些疑惑不解地追问道:“你不想杀我,那你那些反常举动该怎么解释?你说啊!”
“老婆啊,事情并不象你想的那样。今天上午我和你三哥到森林里去寻猎,遇到个刚死不久,连尸体都还没完全冷硬的妇人。她可能是外地客商家眷,可能是在驿路上被人打劫追杀,逃入森林,迷失方向,饿死在里面。我和你三哥看到这具死尸,便寻思将她分解后,把肉剐剥回家。可你知道啦,你三哥是个私塾先生,注重道德修养,把声誉看得很重,怕背上杀人剖尸恶名。所以我俩商良了一下,便决定将这妇尸藏掩起来,晚上偷偷带两把刀上山,悄悄将她分解后,将尸肉带回家。所以回到家里后,我才会把家里那把杀刀翻找出来,把上面那些铁锈磨掉……”
黄猴儿生前从来不说谎,所以牛四嫂听他这么解释,便知道原来她把事情都想到歪处,误会他,杀错自家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