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可不能让黄猴知道她已经看穿其计谋,她现在还不能揭露他,她现在还得装出浑然无知模样才行。
牛四嫂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慢慢从窗洞边退将下来,再慢慢走到后院竹丛背后,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泥地上。
刚才这番跟踪偷窥,累得她头昏眼花,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不断喘着虚气,胸脯卟嗵卟嗵地跳得厉害,好像浑身所有力气都用完了似的。
她就这样虚弱不堪地躲在竹丛背后,瘫坐歇息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神来。
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让黄猴儿给悄悄杀掉,然后成为其食物,被他慢慢享用掉。
这瘦猴男人既然如此狠心绝情,想杀食她牛四嫂,那她同样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从现在起,无需再顾虑以前那些夫妻情份恩爱深意了。
既然大家都不想让对方活,都想吃掉对方,那就看谁下手狠,那就看谁动作快吧!
黄猴儿想拿杀刀对付她,她却不想用刀杀他,她觉得拿刀杀人,太过血腥残暴,而且她这些日子饿得虚弱无力,怕到时候拿着刀砍不死他。
要是用刀杀不死他,他反抗挣扎起来,她不知自己到时候是否有力气,是否能狠得下心肠去杀他。
而且用刀砍人会流血,血流掉可就太浪费太可惜了,现在这种时候,连一碗血都是极其珍贵的!
她觉得用绳子勒死他最好,那样能保他个全尸,丁点血都浪费不掉。
一想到绳子,牛四嫂脑子里便灵光闪现,突然有了个很周全的杀夫计划。
有了这个杀夫计划,牛四嫂顿时觉得轻松释然起来,连身体都好像突然有劲儿了。
她慢慢从竹丛背后站起身来,然后装得象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慢慢走到柴垛旁,抱着几根枝柴朝着前面灶房里走去。
牛四嫂抱着枝柴进到灶房里,便开始像往常那样烧火做起晚饭来。
她家这些日子就快断粮了,米柜子里只有最后三升包谷面,这点粮食储藏在柜子里,平时千省万省的,都舍不得吃。
现在想到今天晚上要和丈夫最后决裂,拼个你死我活,便不想再吝啬这些粮食。
所以洗完野菜青果后,她便拿着木钵到屋里去满满地舀了碗包谷面,端过来加在锅里,准备和着野菜青果,好好煮一锅稠稀饭,让夫妻两人最后吃顿团圆饭!
牛四嫂刚把包谷面煮进锅里,黄猴儿便打着赤脚从外面院子里走进来。
黄猴儿浑身瘦骨,黄毛稀疏,三十来岁,从背影看起来还跟个瘦毛孩子似的。
他进屋时,牛四嫂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发现他脸瘦骨凸,眼眶深陷,整个小毛脑袋就像毛皮骷髅似的。
她很长时间没仔细关注过他,现在恍眼望去,才发现这毛猴瘦得像根枯柴,要是杀了他,还真难从他身上剐出多少肉来。
这瘦瘠男人刚迈进门槛,便闻到灶房里浓浓地飘出股粮食香味来。
黄猴儿很久没吃过粮食,所以闻到锅里那种包谷稠粥味儿很高兴,那深陷眼眶里突然放出阵亮光来,忍不住欣喜难禁地搓着手,冲着牛四嫂笑道:“哇,怎么今天舍得放包谷面啊?”
“好久没吃啦,今天大方点,好好犒劳犒劳我们两夫妻,吃顿好饭!”牛四嫂怕他看到自己神色有何异样,说话时连头都没抬,只是低着头往灶门里凑柴火。
她声音冷漠,语调暗藏阴狠,神情异样,甚至显得有些慌张,好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可黄猴儿却根本没觉察到她有何异样,这些日子他们两口子不怎么说话,谁都懒得理谁,所以对牛四嫂这番表现,他感觉很正常。
黄猴儿有些欣喜地走到锅台边,揭起锅盖闻了闻,被里面那扑鼻而起的稠粥香味儿惹得有些嘴馋,忍不住咂着嘴,有些无话找话地搭讪着干笑道:“也好,这些日子你瘦得厉害,就好好补补吧。”
这句话貌似关切,让牛四嫂忍不住再次抬起头,偷偷瞥了他一眼。
她发觉黄猴儿站在墙头那盏昏暗油灯前,龇牙咧嘴,歪眼斜眉,笑得很狞恶,特别是他那咂嘴馋涎模样,好像想吃的,不是锅里那些稠粥,而是她牛四嫂这身人肉!
牛四嫂满怀嫌恶,阴狠怨毒,恨不得两脚将他踹死,几拳将他打瘪,以报复他对自己起杀心,动歪念!
可表面上她却装得很平静,依然像往日那样虚弱,恹然无神,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黄猴儿见牛四嫂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两眼,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便觉得甚没意趣,有些尴尬地讪笑着说道:“你慢慢做吧,做好了,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吃,难得做顿包谷面稀饭,你多吃点,别管我啦。”
牛四嫂感觉这家伙做贼心虚,不敢面对她,所以才会转身匆匆逃开了。
现在天都黑了,人人都回家了,他还能出去做什么呢?
可能是他不敢面对她,想回避她,想躲开她吧?
他们毕竟做了十多年夫妻,毕竟以前情深意蜜恩爱缠绵过,现在他突然翻脸,要对她下死手,不可能没半点愧疚之情,留念之心。
他不敢面对她,可能还害怕呆在她面前露出马脚破绽,那样便不能成事了。
所以这家伙才会在做饭时故意找借口离开她,躲避她。
牛四嫂满怀怨毒,心硬似铁,默然呆坐在灶门前,根本懒得搭理他,听任他有些尴尬地自顾走出灶房离开了。
看来他们两夫妻就要在今晚做最后决别,拼个你死我活了。
她根本没到他们两夫妻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牛四嫂要强能干,以前很有身蛮力气,什么农活家务都拿得起放得下,针线好,女活出色,就连耕田犁地抹墙砌砖等男人活计,都样样做得下来,简直就象个男人婆似的。
像她这种要强女人,可不是轻而易举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制服的。
所以黄猴儿才会将刀藏到枕头草席下面,想等她晚上熟睡后突然袭击,一刀刺死她。
这家伙既然这么绝情,这么狠心,想杀她食肉,那她同样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同样会忘掉过去那些夫妻情份,把他当成世仇敌人来对待!
所以黄猴儿离开后,牛四嫂继续默默坐在灶门前,烧着柴火,反复盘算着晚上那杀敌计划,将每个细节每个过程都想得很周全很细密,务必不让自己临阵出错,务必不让他找到反抗还手机会!
她想得出神,想得忘乎所以,差点没把锅里那些稠粥熬成干饭,直到闻到锅底飘逸出股焦糊味来,才愣过神来,赶紧退掉柴火,起身将锅里那些稠粥舀起来。
然后她进到房间里,将泡菜坛子里最后那点小菜抓出来,就着稠粥,饱饱地吃了两大钵。
——牛四嫂已经很久没这样奢侈浪费过了。
为了不让黄猴儿回来后看出有何异样,她吃完晚饭后,特意从饭盆里舀出两大钵稠粥,连同泡菜一起放在锅里,加点热水,盖好锅盖,捂好灶里那些炭火,把这些饭菜温好,好让黄猴儿回家后有热饭吃。
然后她乘黄猴儿还没回来,偷偷翻找出家里那根细牛皮绳,用剪刀绞下一米来长,然后便将这截牛皮绳拿在手里,进到房间脱掉裙衫,钻进被窝睡觉了。
她这天晚上睡觉并没什么异常,依然把衣衫裙裤脱得精光,依然只穿了条灰布脏裤衩,依然把那双毛绒绒的手臂裸露在外面,依然用被子把身体裹得很紧实。
只是今天晚上她腰身下藏着根很柔软很结实的细牛皮绳!
这条细牛皮绳藏在她腰身下,除了她本人,没人知道这里有何蹊跷处。
牛四嫂睡躺进被窝里没多久,便听到黄猴儿回到家里来了。
黄猴儿回来后,先是到灶房里去,端出她热在锅里的那两钵稠稀饭,就着泡菜唏哩呼噜地吃个精光,然后他洗过碗筷,点着膏油灯,进到房间里来准备睡觉。
牛四嫂听见他的脚步声一进来,便赶紧闭上眼睛,装出副睡得很熟的模样。
黄猴儿点着膏油灯进到房间里后,朝着床上“熟睡”着的牛四嫂望了一眼,便过去把油灯放到窗前案桌上,然后便噗地一声吹灭灯焰,摸黑退回到床榻边来。
黄猴儿坐在床榻边,用脏衣服擦了擦脚,便轻手轻脚地从牛四嫂身上翻爬过去,进到床里侧,拉过他那床被子准备睡觉。
刚才进门时,他借着油灯晕黄光亮,发现牛四嫂两只手臂裸露在外面,所以盖被睡觉前,他特意侧过身子,轻轻揭开她身上那床被子,把她两只手臂放到被窝里去盖好。
以前他们两夫妻感情很好,晚上每次发现她踢被子、把手臂腿脚裸露在外面,他都会很体贴地拉过被子,帮她重新掖盖好。
最近半年时间,他们两夫妻晚上睡觉很少说话,缺乏交流,昔日那种恩爱情份早烟消云散,他再不会随时起身给她掖盖被子了。
然而他今天晚上睡觉前,却再次细心起来,将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掖盖到被窝里去。
他这样做,应该不是疼爱她体贴她,而是为了呆会儿杀她更方便:把她两只手臂掖盖进被窝里,呆会儿行刺时,他骑压在被子上,便可借身体重量压住她那两只手,让她根本做不出有效反应,让他很容易便割破她喉咙,杀掉她。
要是她两只手臂裸露在外面,行刺时,她有所察觉,拼命挣扎反抗起来,他这瘦猴男人便很难制服她!
牛四嫂继续“熟睡”着,装得浑然无知,听任他将自己双臂掖盖到被窝里去。
黄猴儿将她手臂掖盖进被窝后,连衣衫都没脱,便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准备睡觉。
这家伙今天晚上连衣衫都不脱便睡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