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老半天了，连皇帝的头发丝儿都没看到，洛欢心里纳闷，皇帝难道不口渴，不需要喝水吗？
洛欢越呆心里越没底，而就在她足足呆了有两个时辰之后，开始有点抓狂的时候，茶房的外面终于有了脚步声。
洛欢的防御系统立刻自动开启，低眉顺眼紧张兮兮的盯着门口踏进来的那只靴子，以及手臂上垂下来的拂尘穗子。
原来是皇帝身边的洪恩。
洛欢乍着胆子瞟了洪恩一眼，洪恩样子十分憔悴，一看就是很久没休息好的样子，整个人耷头耷脑的，他本来就生的老相，这么一看就更加显得苍老了。
洛欢不想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洪恩虽然是皇帝身边的人，但是她也不能这么肯定洪恩的属性就一定是白的，说不定他也被皇后黑化了呢？
洪恩一看洛欢垂手站在一边，没好气的低喝：“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快点沏茶。”
洛欢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提炉子上的那个铜壶。
沏茶的程序没有洛欢想象的那么复杂繁琐，皇帝在喝茶一事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梅姑姑已经事先交代了洛欢，只需要把烫好的茶杯里放上茶叶，再浇上热水洗茶叶，再沏一次就好了。
按说这么简单的事情，应该很容易就完成了，谁知还是出了问题。
按照宫里的规矩，同样的茶要沏上两杯，洪恩要亲自尝过才能端给皇帝。洪恩抿了一口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茶怎么不是八分烫的？没用的东西，教了你们多少吃都没长进！”
靠，这么神，喝一口就知道几分烫了？洛欢甚至很怀疑洪恩在故意刁难人。
不过洛欢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犯浑啦，她低头小声道：“奴才知错了，请公公责罚。”
洛欢原计划是不说话的，只想着茶沏好了就跟在洪恩身后端进去，结果就这么一开口说话，引起了洪恩的警觉，他慢慢踱到洛欢面前，用狐疑的口气道：“你是哪个宫里当差，叫什么？”
洛欢头立刻大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公公的话，奴才叫小连子，一直……在凤仪宫当差。”
这是梅姑姑替她安排的假身份，洛欢这个人天生不擅长说谎话，中间打了个结巴，洪恩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一下子就听出洛欢在撒谎，敏捷的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你什么人？”
这下是瞒不过去了，得了，老实招了吧，洛欢低声道：“洪公公，是我。”
洪恩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立刻松了手：“你谁？”
洛欢扬起脸：“公公，是我。”
洪恩眯起眼睛看了几秒钟，眼底闪过惊诧的光：“王妃娘娘！”
洛欢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可能是看到了熟人，洪恩萎靡不振的精神又振作了起来：“娘娘，您怎么进宫了？”
洛欢压低声音道：“公公，皇上还好吧，怎么好好的就传出龙体欠安了？”
洪恩一听这话，马上眼眶就湿了：“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已经好多天没出勤政殿了，皇后娘娘守着，谁来请安都不让见，只说要静养，就把请安的人都打发了。”
洛欢道：“皇上当真一点消息都递不出去吗？”
洪恩叹气道：“若是其他人倒还好，可是皇后往那里一守，谁敢有半点异议。”洪恩的声音低了下去：“您没看见吗？外面的侍卫都换成了皇后的人。这次皇后是有备而来，要来个措手不及。”
洪恩不敢说太多，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这就是皇后的特权，只要她有金宝金册，即便她失宠了，她还是可以有权过问宫里任何一个人的生活起居，包括皇帝在内。
可以这么说，皇后在行使皇后权力的时候，只要程序符合规矩，皇帝也不便干预，皇后只需要把宫规亮出来，其他妃子就很难见到皇帝一面。
可是洛欢还是不明白，皇后怎么会这么迅速的掌控了大局呢？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洛欢想起她混到勤政殿最重要的使命，她抬眸道：“公公，我要见皇上。”
洪恩沉吟片刻，先是迟疑，毕竟这是要冒着杀头风险的事。
洛欢看出洪恩的犹豫，又道：“公公，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再等下去怕是要变天了。”
洪恩想了想，最后也下了决心：“好吧，奴才这就带您进去。”
洛欢一眼撇见她冲泡失败的茶水，提了壶就要重新沏，洪恩一把夺下：“娘娘，这事怎么能劳烦娘娘，刚才是奴才大意了。”
洪恩抢过茶壶手脚麻利的沏好了茶，放在红漆盘子里，欠身道：“还得烦劳娘娘了。”洛欢端起盘子：“走吧。”
皇后虽然严防死守，但是她不是铁打的，洪恩来茶水间的时候，正是皇后去偏殿休息的时候。因此这一会儿是很松懈的。
洛欢跟着洪恩后面端着茶，腰也不敢直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内殿走。
洛欢见了皇帝几次，都是在书房，进皇帝的内殿还是第一次，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还夹杂了檀香的味道，让人觉得空气相当浑浊。
因为关了窗，纱幔低垂，屋里的光线也不是很好，明黄的色彩以及凝重的紫檀摆设，还有描金的装饰，显得整间屋子气氛更加凝重。
皇帝没在床上躺着，而是披衣靠在窗边的榻上眯着，光线透过霞影纱照在他的脸上，显得肌肉松弛而疲惫，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卷没看完的书册，洛欢走近不经意一瞧，是本《金刚经》。
皇帝没醒，洛欢有点迟疑，洪恩冲她点了点头，洛欢深吸一口气，把茶杯放在榻边的小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洛欢的动作太大，还是皇帝的睡眠很浅，洛欢把茶杯往小桌子上一放，皇帝的眼皮动了动，醒了。
洪恩轻声道：“皇上，该用茶了。”
皇帝眯了半天才缓缓睁开眼，也许是洛欢站的很近，也许是本能，皇帝喃喃的唤了一声：“峥嵘？”
他的声音里蕴含了一丝惊喜以及对往事的深刻追忆，洛欢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杯碰翻了。
皇帝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又唤了一声：“峥嵘，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洛欢挺不想打断皇帝的美好想念，但是一来时间紧迫，二来洛欢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残酷的把皇帝拉回了现实：“皇上，是儿臣。”
皇帝似乎还没想明白洛欢是谁，他睁开眼睛凝视了洛欢片刻，才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幽长：“唉，看来朕真的是老了。”
皇帝年轻的时候也强悍过，如今竟服了老，洛欢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皇帝虽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季峥嵘，但是他依旧不愿意从美好的回忆中走出来，他的唇边泛起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哪怕浅淡，却依旧让他的脸变的生动起来：“以前峥嵘也会像你一样，打扮成小太监的样子，偷偷跑出宫去。”
洛欢吃惊不小，皇帝居然会当着她的面提季峥嵘的名字，丝毫没有顾忌。
洛欢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粗暴打断吧，怕皇帝不高兴，顺着他的话聊几句吧，没准会引起皇帝的怀疑，总之怎么都不妥当。
皇后去了偏殿，内殿几乎没有人，洛欢弯着腰站了半天，等着皇帝从神游九天中回到现实，屋里很安静，除了呼吸声，掉根针都听的到。
洛欢站的腰酸背痛，偷偷把身体的重量放在左脚上，腾出右脚休息，过了一会儿再换条腿，然后再换，如此这样换了好几次，直到两只脚都酸的受不了了，皇帝才淡淡道：“茶呢？”
“啊？”洛欢腿一软，洪恩早就上前一步道：“皇上，茶凉了，奴才帮您去换一杯。”
皇帝摆摆手，顺手托起案上已经冷却掉的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你怎么来了？”
皇帝的口气挺轻松的，一点也不像被皇后软禁的样子，要不就是他心理素质极佳，要不就是他根本不怕皇后，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洛欢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好该怎么说，她斟酌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不由心里发急，平时不挺能说的吗？可是该怎么开这个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