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欢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索性就直接说了:“皇上,儿臣刚才进来时发现,勤政殿外面的侍卫已经全部被换了。”
话音落,无人应答,洛欢微垂着头,也能觉得皇帝的两道目光忽然变的锐利,逼的洛欢十分不自在起来。皇帝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逾越了。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洛欢扑通一跪:“皇上赎罪,儿臣若是不进宫,恐怕现在已经没命了。”
皇帝冷哼一声:“那你以为宫里就安全吗?”
洛欢道:“儿臣斗胆,现在后宫已经是皇后的天下,若是任由其发展,必然酿成大祸啊。”
洛欢一说完就后悔了,这话是随便说的吗?皇帝们个个喜怒无常的,这话一说,万一把人惹毛了,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洛欢的头低的更低了。
谁知出乎洛欢的意料之外,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皇后本来就是后宫之主,何来大祸一说呢?”
皇帝是只世故的老狐狸,他当然不会在洛欢面前露了怯。
洛欢急了:“可是皇上,现在情势真的很危险啊。”
皇帝瞥了洛欢一眼,他的双眸忽然危险的眯起:“洛欢,朕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洛欢连应都没敢应,跪在原地不动。
皇帝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很希望太子谋反?”
洛欢头皮一乍,皇帝说的啥意思,洛欢隐隐猜出些,太子一旦谋反,就算成功了,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是要被口诛笔伐的,正好给宴紫轩他们这些亲王一个最好的,讨伐太子的理由。
洛欢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这种情形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洛欢道:“皇上一定不希望看到骨肉相残的事情发生,况且,如今的朝局,各派互相倾轧,明争暗斗,又有谁真的为这个天下着想呢?”
“放肆!”皇帝一声怒喝,洛欢吓的一下子就软到地板上去了。
皇帝的呼吸变的粗重起来,洛欢说的没错,皇帝其人,最擅长的并不是治世济国,而是权谋之术,他乐此不疲的躲在暗处,看着皇子们互相斗来斗去,他们斗的越厉害,皇帝的位置就坐的越稳。
但是他又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希望皇子们斗,而一方面又不希望皇子们因此而结党,给他的执政生涯划上一记败笔。
可以这么说,太子一党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出手,和皇帝一直暧昧不明的态度是有关系的。
作为皇帝本人,他当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洛欢的一番话势必戳中了皇帝的痛点。
洛欢半天没敢说话,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做谋士的料,这还没说几句呢,还没扯到兵符上,就把皇帝惹毛了,这下连收场都不知道怎么收了。
皇帝生气,倒是把洪恩吓了一跳,他连忙弯着腰上前一步,帮皇帝顺着气,声音带了点哽咽的劝道:“皇上要保重龙体啊。”
洪恩这一打岔,气氛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盯着洛欢冷笑道:“你刚才说为天下着想,难道朕就没有为天下着想吗?”
洛欢低头道:“皇上是天下之主,天下人都是您的子民,您自然是心系天下的。”
这话说的皇帝稍微舒服了一点,他又疲惫的靠回大迎枕头,半闭着眼睛道:“心系天下,朕倒是希望做到问心无愧。只不过若是再过几日,一切都变了呢?”
洛欢从皇帝的口气里,还是听出了犹豫,毕竟是自幼亲自放在身边教养的太子,否定了太子,就等于是否定了自己。
皇帝还在举棋不定啊。
皇帝的迟疑让洛欢急了起来,太子一党已经开始行动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入宫,说不定会逼宫,逼皇帝退位,真的到了这一天,那别说皇帝了,就是躲在刑部的宴紫轩也会没有活路的。
洛欢索性兵行险棋,直接打出一张王牌,她抬起头直起背:“皇上,若是季前辈还在,她一定会劝陛下以天下为重。”
洛欢嘴里一说出季峥嵘的名字,皇帝的眼睛立刻死死盯着洛欢,那种猜疑和不确定,还有深刻的警觉逼的洛欢不敢直视他,皇帝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刚才说什么?你也知道她?”
皇帝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一种狂热,似乎有火焰在眼底燃烧一般,目光灼灼的耀的洛欢直接就把头低下了。
皇帝哑声道:“你怎么会知道她?”
洛欢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啦,她沉吟了一下,就把自己在北辽误打误撞找到季峥嵘墓穴的事情说了,不过她还特别强调了,季峥嵘的墓穴里是口空棺,当然,军火库的事情她没提。
洛欢说的跟真的似的,皇帝却是相信了,这么多年,他的确有暗中去调查过季峥嵘的行踪,知道她去了北辽,所以洛欢说的话他当然是深信不疑。
皇帝终于泛起了一丝苦笑:“罢了,她是个明白人,早就看穿一切了。只不过,你倒是真的和她有缘。”
皇帝说完,不知道到触动了什么机关,从床榻下面跳出了一个暗格,他从里面拿出了一面玉牌递到洛欢面前。
入眼是一枚青碧色的玉牌,是用整块翡翠雕琢而成,一丝杂质也没有,像一汪碧澄澄的水,明净透亮。
洛欢猜出,这大概就是兵符了。
皇帝道:“这是兵符,可以调动皇城禁卫军,若是太子逼宫,你可以用这块令牌命禁军,以及城郊几处大营的人前来救驾。”
皇帝说完这几句话,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瞬间萎靡了下去,洛欢没想到季峥嵘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这么高,她只把季峥嵘的名字一提,皇帝的态度就立刻从迟疑变成了坚决。
是因为对季峥嵘的愧疚?还是季峥嵘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皇帝本来动了废太子的心变更加坚决了而已?
洛欢不知道。
但是不管怎么说,兵符拿到了,只要她再能顺利出宫,那么,太子的逼宫之路就不会那么顺畅,说不定,在这场最后的角逐中,宴紫轩就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不是没有私心,洛欢在想到这一层之后,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
洛欢给皇帝磕了一个头,恭敬道:“多谢皇上信任。”
皇帝道:“这不过是块玉牌,你若是用好了,就是兵符,用不好,它什么也不是。”
洛欢心里很清楚,皇帝哪里是信任她,他是把希望放在了宴紫轩身上,所以才肯拿出这面兵符。
正如皇帝所说,若是用不好兵符,也不过是块寻常的石头而已。
皇帝也在赌。
洛欢小心的把兵符藏好,又要朝皇帝磕头,皇帝疲惫的挥了挥手制止:“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走出皇宫吧。”
皇帝重新拾起了那本经文,闭上眼睛开始转动手中的翡翠佛珠,檀香被重新点上,皇帝仿佛入定的老僧,岿然不动。
皇帝不过是给她了一个机会,至于她能否把握住这个机会,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洛欢不再迟疑,站起身朝外面退,她刚退出内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钗环碰撞的清脆响声。
洛欢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她偷偷抬起眼皮往外看了一眼,余光处有数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锦色人影,雄赳赳的往内殿走过来,正是皇后。
洛欢一下子紧张起来,时间还是没有把握好,在茶水间耽误了太久,以至于在这个关口上遇到了皇后,实在是够倒霉的。
洛欢使劲压住紧张的情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慌乱。你现在的身份是个奉茶小太监,千万不要忘记了。
洛欢猫着腰,贴着墙根不起眼的角落站了,刚站定,一阵香风拂面,皇后一行人渐行渐近,皇后那双明黄镶嵌明珠的凤履已经一脚踏进了殿门。
紧接着是一双又一双的鞋子,洛欢一双双的数着,数到第四双的时候,是双青布绣荷叶田田的鞋子,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洛欢暗暗握了握手心,祈祷千万不要出差池,千万不要被识破。
洛欢默默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惜,洛欢没有特异功能,鞋子的主人发话了:“你是在勤政殿当差吗?”
发问的人洛欢认识,是皇后身边的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