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厚莲的娘家在距匡家庄东南六里地远的一个徐洼村庄。娘家和婆家是一个大队。她的父亲名叫徐若根,在以阶段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身为地主成份的他,常遭批斗。他总想找一个贴身的、和有世面的人为靠山。并且能在大队干部面前为自己说上话、遮风挡雨的人,好减少挨批斗的次数。他有四个儿子,尚年幼。一个姑娘最大,可以说是人丁头旺。但是,政治斗争不怕人头旺。到了若根的大女儿徐厚莲十七岁时,有人当媒人把她介绍给匡明斋的大儿子匡达才做老婆。达才那年二十岁,身材高大魁梧,肥头大耳,说话声音闷重如瓮。缺点是耳朵有点背,明斋总觉得大儿子的耳背,怕他成为光棍,能娶厚莲当儿媳,他求之不得,觉得是仙女落到他家。
厚莲十七岁时,个头已经成大人了,身材高大挺直均匀,一条粗大的辫子长止臀部;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望人带笑,圆大白净的脸,惹得小伙子们眼馋。好多人托媒人求婚。但是没有面子的人家若根不答应,他害怕一个地主成份的姑娘到婆家仍然被人欺侮,他想给女儿找一家人既有面子在外,又对家庭负责的人。明斋的大儿子匡达才,人老实,明斋有世面。
匡明斋是贫农成份。善于交际,能言善辩,又会巴结大队干部,他有点面子,他的大儿子老实,肯定不会打自己的女儿,所以若根,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匡明斋能摆平麻烦的事端,对若根有恩,这个情若根记的清楚。
有一天晌午在放学路上,厚莲被一个男同学打哭,正好被大弟厚仁,二弟厚礼撞见,二位弟弟见姐姐挨打,决不容忍那个男生给姐姐气受。他二人合力毒打了他,把他的脸真的打肿,鼻子打出血,哭着回家。厚莲姐弟三人也跑回家。被打出血的学生的父亲名叫尚获奖,一听说地主的儿子打伤了自己的小孩子,还了得。他手拿铁锹,就到若根家周围寻找厚仁、厚礼,准备用铁锹截断他俩的腿。并高叫“我是贫下中农,打死地主羔子没有什么事,他爷辈欺负我们穷人,现在解放了他还想再**倒算啦,没门,。只要我找到他俩,必须打死他解气,决不轻饶。”嗓门大。并把铁锨往上砍,若根门前的树都震抖动得直往下落叶;树上的毒蜂和鸟都下飞。
若根眼看着孩子没有吃午饭,藏起来没法去上学,害怕在路上被获奖打死。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他饶过小孩这一回,日后定上门赔礼道歉。
正巧匡明斋有事路过若根家门口,他们彼此熟识,一个大队的人谁不认识谁呢!明斋上前与获奖搭话调侃:“获奖啊,你得了奖状,不在自己家庆贺,你来到若根门前炫耀啊!走到我哪去炫耀一下,我也沾点光荣,我给你饭吃,好的没有,稀饭管饱。”说罢握紧获奖的手说:“真的吃午饭了吗?”明斋一副调皮的笑脸与尚获奖说话,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
获奖把自己的儿子被若根的两个儿子厚仁、厚礼打出鼻血一事,说与明斋听了,并保证找着两兔崽子非打残废不可,决不轻饶。
明斋听了“哈哈”大笑,他劝获奖说:“小孩子打架下手不狠,鼻子是肯出血的器官。你爱孩子的初衷是好的,你要是把厚仁、厚礼打死打残,你别管是地主的孩子,也不行。到那时,你就获不了奖,就获罪了。走到我家吃饭,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告诉若根饶他儿子,说,快说说了咱走”获奖真的挥手说了:“若根,我看在明斋的面子上,不打你儿子啦,放心吧。”
若根点头称谢,对明斋的恩情感激涕零。
明斋与获奖一面走一面交头接耳,笑着拉拉扯扯,明斋与获奖还时而肩撞肩打闹玩着走,像一对不懂事的玩童。
就这样,在若根面前哭的流鼻涕的难事,在明斋面前像哄小孩子似的哄走了获奖,两个儿子险情被明斋平夷了,若根敬佩明斋能说会道的嘴,他俩有一个共同的家庭背景,都是死了老婆没有再娶,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几个孩子,都不容易。他俩同病相怜。
厚莲是长女,十二岁时死母亲。她肩负着为父亲、弟弟们做饭洗衣服、缝补衣服做鞋的重任。样样都很棒,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父亲宠着她,爱着她;弟弟们依靠着她,尊敬着她。在弟弟们面前她居功自傲,稍长大后又在弟弟们面前骄横任性,脾气暴躁。弟弟们对她又尊敬又害怕,更多的是尊重和感恩。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不让姐姐吃亏。
十七岁定婚,十八岁正月与达才举行婚礼。十八岁那年腊月,第一儿子匡凯红出生。凯红两岁时,厚莲的第二个儿子凯亮出生;凯亮两岁时厚莲又生了女儿兰妮,女儿两岁时,厚莲又生出了双胞胎儿子小贺、庆喜,小贺是哥,庆喜是弟弟。人人都都羡慕厚莲有福气,好相貌。达才万事都依照厚莲的吩咐办,在达才面前厚莲仿佛是个女皇。
明斋的二儿子匡达富没有达才命好。达富小时候摔骨折了腿,长大后走路有点瘸。凭明斋的世面,他也和达才同一年结了老婆,她叫薛崇岭,无论是长相,体质,命运都不如厚莲,达富也不如达才。小俩口感情恩爱,生育正常,困难就是生了婴儿后,崇岭没有奶水喂孩子。村里的老人用了很多土方法,治理她体内无奶水的病症,都无效果。想尽办法喂养婴儿,但不能成活,早早夭折。小孩才出生时,用米炒焦,用石磨把焦米磨成粉面,用开水加点糖,制成面浆糊,装在一个小袋子里,留个小口子,小孩也会吮吸。就是没有母体奶水有营养。小孩子不生病则好,一旦生病,由于体质差,抗病能力弱,往往治不好而夭折。那年代也没有钱买奶粉,只能靠母亲的尽力抚养。达富夫妇接连夭折了几个婴儿,连个养女儿的命都没有,常言道:“母以子为贵,无子母命贱。”因此,常遭徐厚莲嘲笑。
达富夫妇结婚几年都没有养活成一人小孩,全都夭折。厚莲自仗着命好,不只一次地劝达富把崇岭离婚撵走。八月间,老天常降大雨,生产队无法上班,也无农活可做。崇岭走娘家去了,一连住了几天。早饭时,天稍时停雨。厚莲端着饭碗,到达富家门前站着,见着达富问:“二弟,你还做饭哪,崇岭弟妹呢?她怎么不起来做饭哪,你会心疼她”。捏着腔说。
达富无奈的回答:“她走娘家去了,天总是下雨生产队无法上班,去娘家住几天,天晴再回来上班。”说话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厚莲。
厚莲还站在达富的门口,也不进屋,边嚼着饭边说话。她又说:“这几天崇岭,她心里不好受,才丢小孩,她的命也孬,总是没有奶水,生的小孩早早死了,将后来把你也害了。搞的你也一辈子没有儿女,老了可怜。你还说叫她在娘家住几天,你就别叫她回来了,离婚再重新娶一房老婆。要她养不活小孩的女人有啥用哪,趁早些把她撵走,随便找个女人比她强。生小孩也没有奶水。她长的也不漂亮,头顶上几个稀头毛,上边的獠牙像怪兽做展览一样露在嘴唇外,难看死了。还不如母狗,它有奶喂活狗儿。”
达富的鼻子酸楚,还是不敢发脾气赶大嫂滚走,只是说:“和崇岭离了婚,我连一个女人也娶不到了,我腿瘸,没有人会嫁给我的,老了没有伴了。不论将后来有无小孩,只要有女人给我说说话也好。”
厚莲听罢鼻一扭“哼”的一声说“没有出息的东西。娶不到老婆怕啥,我面前儿子多,给你一个,还怕没人养活你。我儿子在你宅基地盖房子,我的孙子、我的媳妇与你是很近的关系。咱们四个人是一年结婚的,我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姑娘,我这又快要生,用我的小孩养活你老,你别愁。”说着,厚莲还指指快生的大肚子。而你两口子还没有一个孩子。
这次厚莲与达富的对话时,双胞胎儿子还没有出生。崇岭已经夭折了三个孩子。厚莲看见达富这辈子没希望再养成儿女,所以才趁机劝达富赶崇岭走,等瘸腿的达富成光棍汉,她好占他的宅基地为她自己的儿子盖房,不再操儿子多、宅基地少这份心了,厚莲的目的在于此。
她又挑拨达富说:“崇岭骑着茅房不拉屎,你还舍不得撵她走,真是馋老婆,你的老婆就是扫把星。你还怪稀罕她的。”
达富哭丧着脸说:“大嫂你别说了,人各有志,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看法。你不要再往我伤口上撒盐了好不,反正我不和老婆离婚。”
厚莲一看劝不醒达富扭头就回去了,留下一句话:“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到老了没有人管你就知道厉害了,现在说你不听。”
达富也坚定地说:“她不抛弃我,我不抛弃她,没儿没女,等老了有崇岭给我做伴就行。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不要别人干扰。”停了一会儿,达富反驳厚莲一句:“你嘴上积点德好了”。
厚莲看到达富不听她地挑拨,第二天连他一起欺负,确实故意地说教几岁的凯红喊达富“瘸子”,根本不喊二爹,有时喊“瘸老二。”灌输凯红对达富的不满情绪,使达富无可奈何,骂崇岭为“绝户头”。可怜达富都无话可说。反正崇岭不在家,不受这恶气,我自己受得了。
过了几天崇岭走娘家回来,凯红和凯亮两个小孩在达富门前一对一句的重复着:“绝户头,吃个球,临到老,不好狗。”反复当童谣唱,达富实在觉得刺耳,就喝令他俩个离开,无效。达富手拿棍吓唬,凯红、凯亮哭着跑回家。厚莲问:“你俩在后院玩的好好的,怎么哭着回来了?”
凯红、凯亮哭着用手指向屋后面说:“是瘸子拿棍打我俩,追着打。”
厚莲听说后叫道:“聋子,(因达才的耳朵背,厚莲常喊他聋子)后院的瘸子没有儿,恨你儿,小孩在他门口玩就不让,去揍死这两个绝户头,打死了随时用土掩埋了,他的房子场就成了咱儿子的宅基地。”说罢,她手持木棍朝达富家走去。厚莲一路朝达富家走,一面骂他。
哪敢违反厚莲的命令,达才还没有到达富门口就高叫:“瘸子你出来,凭什么打我的小孩,他没有吃你的,没有喝你的,你凭什么打他呀?”
达富为自己辩护说:“大哥,我没有打他俩,只是拿棍吓唬他俩,就哭着跑回家。小孩骂我是狗不要紧,我不会变成狗的,确实没有打他两。”
达才蛮横的说:“小孩子不说假话,你没有打他,他俩咋哭,你咋不哭哇。来咱俩打一架,我保管把你打哭。”说着达才上去就与达富撕打,达富腿有残疾,不是他的对手。崇岭上来拉架,厚莲就以两人打一个人没有理,也来个二人打两人平等。很快达才、厚莲赢了战斗,崇岭的头发和头皮被厚莲拽的一缕一缕的掉下,满脸是血;达富的衣服全被撕烂并打倒在地,众邻居上前拉开。这天,达运有事不在家。当晚达富夫妇俩因身体有伤疼和生气,他们没有吃晚饭。崇岭心疼的对达富说:“达富是我连累你,我多年生不能养活儿女,达才、厚莲想霸占你的屋场子,给他的两个儿子作宅基地。咱不给他,他连你一起打。咱还是离婚吧,我走了,就如他俩的意了,你也不挨打了,我还连累你挨打。”听得出崇岭是连哭带说。
达富真哭了,搂紧了老婆并说:“崇岭我离不开你,你走了,我也去死,不活了。是你给我活着希望,没有了你,我心里空的慌。”
过了一天,崇岭为考验达富是否真的离不开自己。她把衣服都包好,藏起来,她自己躲在达运家,一天没有出来。达富到崇岭娘家找,不见人,回来又逢人便问邻居们,都说不知道,达富自觉无法活下去,就上吊自杀。他真的吊了起来,蹬倒椅子。正巧,不知情的邻居郝良,路过门口一听响声,忙从门缝朝屋里看,达富已经挂起,喊也不理。他知道达富常被达才夫妇欺侮,准是上吊时蹬倒了板凳。郝良就在门口大声喊救人,他自己卸掉门,托着达富,不得下坠。众邻居来到现场,就把达富救下,有人问为何如此愚蠢上吊杀死自己,达富哭着说:“崇岭跑了,不给我在一家生活了,我没有伴了,也没法活,所以上吊自杀。解去烦恼,摆脱空虚”。
崇岭听到达富上吊的消息,也忙从达运家出来,往回跑,众人手指着崇岭给达富看说:“哪不是崇岭是谁?你不认得了?”
崇岭一步上前与达富搂紧了,二人痛苦地哭在一起,崇岭说:“我在达运家住了一天,考验你,我不在身边你会怎么过生活,给你戏着玩,你却这样认真,就上吊。要不是郝良巧路过门口,假戏也变成真的了,你离了我真的不能过日子吗?”
达富说了真心话:“崇岭,要是你抛弃我,我还会真的上吊死去。”
从此以后二人形影不离,他们的感情更恩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