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骗凯亮第二年的三月,农民进入春耕大忙的时节,他们买种子、化肥、农药。这些农用物质需要资金。凯亮家经过年前的捣腾,确实没有钱了,春播已经成为他家的困难。
达运是一个聪明人,他和邻村的贺祝喜、向恭维,三个人合伙做起化肥生意。达运和贺祝喜各拿出五千元,共计一万元的本钱,到化肥厂当然是现款提货。所以三人规定卖化肥时无论亲友,全现钱交易,概不赊账。向恭维有开车技术,又有汽车,他不投资本钱,拉化肥不要运费。燃油费、汽车故障修理费三人均摊,共同分利润,向恭维不兑钱,兑一辆汽车。
为了节省人力和时间,附近的农民委托队长与达运等三人相约,把化肥送到自己的村庄,方便乡亲们。不论是在贺祝喜、向恭维自己的村子、还是他俩的亲友那里,他们都是按规矩办事,现钱交易。
正吃早饭,匡家庄的简易成是现任队长,他端着饭碗和达运开玩笑说:“达运,你怎么不做不本庄的生意呀,是怕本庄的人穷不给钱是咋搞的?请放心,邻居们有钱,保证不赊欠化肥钱。”
达运知道队长是开玩笑,更是帮助自己的伙伴生意,他同样笑着与队长保证说:“我与我的两个伙伴商议好了,就在今天把化肥运到咱庄,只要天不下雨,好行车,车不出故障,今天午饭后,在进咱庄的路口处望着,拉好自己的架子车,准有化肥送来。”
达运说罢,二人同坐在一条长凳上吃着饭,说着话。
这一天是个春光明媚,万里晴空的好天气。达运的邻居们遵守队长的安排各拉着车子揣着现钱在村口等化肥车的到来。青壮年男人外出打工为家里多挣钱去了,妇女们和公婆老人在村里从事农业劳动,他们不用跑远处劳累拉化肥,都等在村口场地谈笑风声,他们还不耽误哄幼童。会跑村娃或戏嬉追逐打闹,或在爷爷、妈妈怀里撒娇,老少人们倍觉幸福,等待一点也不着急。大人谈论着农业节气,有的说今年六龙治水,芒种割麦。
人们听到汽车的轰隆声,司机向恭维为提早给村民们报信,按响了汽车喇叭,人们都站起来望着汽车由远而近飞驰驶来。成年人露了笑脸,玩皮的孩子们欢呼雀跃。有的男孩不懂事去拦汽车,大人赶快把他们抓回来。
队长向邻居们宣布排队轮着来,以免误差数字,众人保证遵守秩序。化肥开到地点,达运向邻居们讲明说:“每袋化肥一百斤,十五元钱,不够一百斤的烂袋过秤,按实有斤数算钱,这是先说明。这次拉咱庄上的全是满袋,没有烂的、半袋情况。”达运站在汽车上交代了大家。
他三人按照分工常规:仍然由向恭维收钱,贺祝喜在汽车下查数计帐,达运在车上先与村民共先数一遍。按排妥当,正常交易,非常顺利,买卖配合默契。付钱算账明细。没有一个人调皮捣乱的。
达才、厚莲、凯亮当然知道达运送化肥进庄的消息,还了解是现款买卖,概不欠账。厚莲就和全家商议道:“眼下春耕大忙,无钱买回化肥,达运是自家兄弟,不欠账也得拉肥料,抢也得抢,反正是孩子们的三爹,也无法去告我们犯法坐牢,凯亮、小贺、庆喜拉车去抢回二十袋化肥。”
话音一落,达才及三个儿子全都响应,决心团结一致,来个打架还是亲兄弟,战场还是父子兵。厚莲没有去,她在家收拾地方放化肥。
买化肥的场地上的刘俊如老人还在给何大珍老人说话:“今天达才家没有来人,是不在家还是不知道今天有化肥车进庄?”
何大珍小声说;“他家没有钱,来也是白来,拉空车回去多丢人显眼,他家人不来为好,卖肥料不赊账。”
二人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达才高声吆喝:“匡老三弟弟,大哥手里没有 钱,先赊二十袋化肥用用,到收了麦子卖了,有钱还你行不?这二十袋化肥钱,我的麦子还是麦得够的,能还得起你”
大家回头一看是达才带着三个儿子,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叫,人未到先震耳,自己的耳朵背,怕别人耳朵也聋。
达运站在汽车上与大哥对话:“大哥,我们是有规定的,在他二人的亲人面前都遵守约定,咱也得照办,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交化肥。”
达才毫不在乎地说:“规矩是人定的,人也能破规矩,新时代破了旧社会老祖宗留下的很多规矩,破旧规矩立新规矩。”
达才说着,父子三人来到汽车近前,凯亮也高声喧哗:“三爹不给我爸面子,侄儿不给三爹面子。”说着凯亮首先靠近汽车抢肥料。
达才命令:“儿子们,抢,抢三爹的东西不要紧,他不告咱坐牢受罪。”
凯亮在汽车下拽着达运的腿往下用力拉,小贺、庆喜上车抱着达运往下掀,一边掀还用拳头捶打达运的后背;恭维负责保护钱不被抢,贺祝喜参战被达才拦着撕打,不得脱身帮达运拉架。众邻居非老弱,既妇女,不敢上前帮忙,眼睁睁的看着凯红弟兄三个打达运一个人。孩童们吓哭了,老人和妇女都在哄下哭的小孩,还给他们叫魂:“孩,吓掉魂回来呀!”
达运被掀倒在汽车下,脚踝崴了,站不起来,咧着嘴,就是没有落泪。祝喜、恭维把他抱上汽车准备拉走疗伤。达才命令:“小贺、庆喜往下扔化肥,我和你二哥往架子车上装。再晚了车上就没化肥了。”
达运要求恭维、祝喜制止,自己不能出力了。
正在达才和凯亮往架子车上强装两袋化肥,弯腰抬起第三袋正装车时,小贺、庆喜抬的第四袋化肥已用力扔下,正好砸在凯亮的头上。一百斤重的化肥加惯力,再加小贺这孪生兄弟用劲往下扔劲,重重地叠加在一起。凯亮的头承受不住,打趴在车架上。被加固车架的穿钉,往上超长的部分扎进凯亮的头颅里。他当时声毫无声息地停止了运动,头受穿钉牢牢扎死,失去本能反应,手足也不挣扎。孪生兄弟只顾抢扔化肥并无察觉。达才看的清楚,喝止孪生儿子的动作。他俩回头见状,急忙跳下汽车,掀开凯亮头上的化肥,发现头已变形,他也不动了。达才知道凯亮的头下处的位置有穿钉且不见了,明白,它已刺进脑壳。达才父子三人边哭边喊着凯亮的名字。血流了出来,他们不敢取出头里的穿钉,想请医生来取。达才试摸凯亮的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确定死了,父子三人只顾忙没有哭。
达才父子三人小心翼翼地把穿钉从凯亮头里面分离拔出,空洞出现,鲜血外流,短瞬间,并未凝固,,身体软绵,体温正常,尚未僵硬,不便称尸体。凯亮仿佛还听见他们的哭声;去阴曹地府的路上的走不远。但无呼吸,无生命迹象,无抢价值,少顷,脸变紫色。父子三人见状,姿态如呆,回过神,呼天嚎地。达才哭儿啦;小贺、庆喜哭喊二哥,不论父子三人怎么叫喊,凯亮不理。血染红了土地,空气里散发有血腥气。众邻居无可奈何,他们不同情凯亮的死。他们恶心。达运三人先商议把汽车开走,到别处继续处理化肥,众邻居随在后面。现场就剩下达才父子及围观的人。
厚莲在屋里听见哭声,侧耳辩别。急跑出门外,哭声颇为熟识,快步跑向声音发源地,她以为是抢化肥打架败仗而哭。父子们无能,四个人打不赢卖化肥的三个人,还被打的鬼哭狼嚎。全无作用,只会哭喊。走近处,厚莲看见达才父子三人围在尸体旁痛哭,血糊满脸面,已认不出面貌,经过清点,丈夫活着,孪生儿子毫发无损。心里清楚,躺在地上变为尸体的是凯亮,眼睛被血糊住,唯独他不在活了,当然忍不住痛哭。她也坐在地上嚎啕,撕心裂肺。边哭边向父子三人询问凯亮死因。他们且哭且复述经过。厚莲听罢仍不思自己家人的过错,却骂达运及生意伙伴们不让欠账。
达运的脚踝崴了,属于跌打肿伤,未危害筋骨,涂了正红花油药水,医生告诉他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医生当然要问受伤原因。
厚莲全家人直哭到天黑也无人问津,更无人来劝,仿佛是在全无人烟的大沙漠里哭。眼泪哭干了,心也累了,他们四个人很配合地止了哭声。决定拉回凯亮的尸体。父子三人去抬尸体,被厚莲止住,有气无力的说;“儿子用生命换来的四袋化肥拉回去吧,今年无钱买化肥,把它们放在下面,凯亮放在上面,拉回去。”说着手反复指化肥和尸体。
达才他们拉着凯亮的尸体往回去,邻居们看见,都觉得达才、厚莲的贪婪。一个儿子的生命换回的只是四袋化肥,一条生命值六十元钱,凯亮也太贱了。邻居黄青小声给邻居说:“达才一家就干丢大得小的事。”
把尸体拉到自己的门前,达才父子三人又搭起草棚,将尸体放进去,卸掉四袋染成红色的化肥。厚莲又安排:“屋里没有哪么多的人睡觉了,用不了原来的床,把它们打散,改做成棺材,给凯亮儿用。棺材铺也不让咱们赊账,床的木材不够,再用门板做下底上盖,卸两扇门。”交待完她又哭泣。稍后她又说:“没有钱请木工,你父子三个自己给凯亮做棺材。”
要说给儿子做棺材,达才已经是等二次了,他没有干木活的工具,只有用斧子砸钉,硬是钉的一口棺材。对缝不严,经过一夜掌灯加工,达才和孪生儿子,共同把凯亮的棺材壳子做好,把他的尸体装进去,也没有给他另买寿衣。只是把临死时的血衣换下来,穿上活着时的衣服。尸体在棺材里,外边还能清晰的看得见衣服和颜色。这次还是用架子拉着,也不通知亲戚,他没有亲戚,厚莲的弟弟们也不走亲戚了,是亲戚的一面,也是仇人的另一面。达富和达运也不与达才家来往。凯亮出殡就他一家几口人。
厚莲又想起来一件事,她问达才:“还给凯亮,找个出殡的吉时么?应该去请阴阳先生。”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以前那样硬棒了,用与达才商议的口吻,用乞求他的眼神。因为她信风水先生那一套,没给家带来好起色。
达才很生气骂道:“你就记得请风水先生,你一辈子也找不到好先生,因为你找风水先生,咱家总是损失人口,这都是风水先生设局害死了我们的儿子。这一次不听你的话了,自己掌握时辰。”他恨的拧着鼻子。
厚莲听这达才的一席话,她既后悔又无奈,自己家的下场真不知道是黑逵、生淼、庞福他们设局害的,还是怎么回事,找不到原因。
达才再也不相信邪鬼一说了,他不给凯亮烧纸钱,是原来作过迷信活动都取消。达才和庆喜拉着凯亮的尸体棺材,小贺背着铁锹,厚莲还是硬当家给凯亮带点火纸到墓地烧,顺便也给凯红烧点。他们挖墓穴,把棺材放下,开始填土,小点的土块直往凯亮的衣服上漏,棺材板缝太大。凯亮的坟与凯红的坟很近,在另一个世界里又做了一对亲兄弟。埋好坟后,全家人还是给凯亮烧了纸钱。他们的眼睛都苦模糊了,站起来回家走,不由得还是回头望望,两座坟,并排,透过泪水,厚莲看见两座坟好似凯红和凯亮在向她含泪挥手决别。两座坟里,埋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啊,多伤心。
四口人回到家里,看到床也少了,门也少了,只多了带血的化肥。显得这个家庭的破败。他们四个人顾不了面子,也顾不了别人的笑话,面对这破床的木块,凄惨占据了全部,四口人的心疼,放声大口哭起来,无论是邻居,还是外边的过路人,不看达才家的历史,单听哭声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听着他们哭的哀痛,特别是厚莲数落两个早年去世的儿子的时候声音特显凄悲。